原以為楚照只是年紀小,不曉得什麼才是合乎天理的,才會口口聲聲嚷嚷著喜歡自己,現在看來,似乎不太妙。如此真誠的眼神,讓楚潯不容置疑,也有些茫然若失。
原以為楚照是個女子,對大陳構不成威脅,如今看來,一切已經不是她想象的樣子了。
當所有的事情開始失去控制,楚潯深深地起了殺意。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無法掌控一切的感覺。
只要她再次將手放到劍柄上,輕輕一抽,然後用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寶劍快速在楚照白皙的脖頸上一劃,這個世界上便沒有了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定安侯,沒有了對大陳朝一個強大的威脅。
可是,楚潯遲疑了。
利用她,無故殺了她,如何跟百姓交代?她還不曾有悖逆之心,也不曾傷害百姓,更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壞人。
暫且饒了她罷。楚潯想。
“子錦。”楚潯松下緊繃的臉,正色道,“下回,莫要爬窗了。要是你想來,便來就是,翻窗越戶著實不成體統。”
楚照無所謂地指著剛才爬的視窗,再指指自己,說:“爬窗的也不一定是盜賊,不一定是刺客,還有可能是半夜邀約長公主殿下的定安侯爺。”
楚潯看了看她被扯破的衣服,頗為責怪道:“你才剛來皇宮第一天就弄成這般狼狽,往後你還得住個一年半載的,還不得弄的灰頭土臉,無顏面對高祖皇帝?”說著便將藥瓶遞過去,待楚照接過,又道,“定安侯可真是能耐,小時讓你學武你說累,讓你學文你說煩,也不曉得你怎的從亂賊手裡逃出來的!”
楚照拔開瓶塞,用小指勾出膏藥,輕柔地抹在自己受傷的地方,聽著楚潯的話,她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待抹完手上的傷,將瓶塞塞了,輕輕揚手一丟,瓶子穩穩地落在剛才楚潯翻動的箱子上。
她偏過頭來望著楚潯,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離開懷槿十年,我對懷槿的思念煎熬得我沒法忍受,於是想起懷槿說過,甘陵王的郡主應該是文武雙全,才藝兼備的,我雖然不喜歡這些,但是為了你,我願意去學。”
頓了頓,接著道:“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不去想你,所以我逼我自己讀書到深夜,逼我自己每天練武,什麼琴棋書畫,什麼文治武功。結果一不注意,學得如此精通,發現這樣的我似乎更能討你喜歡,所以我努力去做好這樣的人。”楚照故作輕鬆地玩笑。
楚潯的嘆息,輕輕淺淺地逸開。
“不論什麼樣的子錦,都是阿潯最疼愛的子錦吶。”
忽然,楚照再次笑了,這回眉目間都是隱藏不住的歡喜,眼裡流連著不可言說的滿足和痛苦。
她楚照,要的不是楚潯一樣情願的疼愛啊。她要的,是有資格和她並肩站在天下人的面前,可以共賞大陳秀麗江山,可以同看花開花謝、潮起潮落的身份吶。她不想楚潯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的疼愛,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她不敢去奢望楚潯的回應。
這樣就夠了。
夠了。
楚照已經很滿足了。
“阿潯,”楚照眼角泛紅,卻是笑得歡喜,“子錦永遠都是懷槿的子錦。”
楚潯有些不自在。她有種拿走了楚照所有一切,卻裝作善良,憐憫地施捨給楚照一點殘羹剩飯的感覺。
那麼驕傲的楚照,那麼不可一世,桀驁不馴的楚照,自命不凡得敢與天爭,敢與世斗的楚照,在她面前,一切的驕傲都被粉碎。
就連她不經意的一句話,她都要像乞兒一樣,小心翼翼捧著,磕頭謝恩。
楚潯收緊了手。
“我沒有逃出甘陵王宮。”楚照低低沉沉的聲音撞擊著楚潯的耳膜。
楚潯覺得自己想要逃開。因為她看見楚照驀然冷笑,眼神裡堆積的眼淚混合著濃厚的哀傷,就快要溢位眼眶。
宛若決絕的冰冷,一字一句地、毫無感情地敘述著一個殘忍的事實。
“我是堂堂正正走出王宮的。”她的眼淚滴落在沾著血漬的衣服上,化開一抹暗紅。
無聲的眼淚,彷彿滴在楚潯的心上,灼熱而滾燙。
“我,殺光了所有人。”楚照平靜得讓人害怕。
楚潯沉默。
她知道,連老鼠都害怕的小郡主雙手沾上了很多人的鮮血。她知道那個雖然跋扈囂張卻依舊善良的郡主已經變成了殺人無數的諸侯。她知道,楚子錦在痛苦,在掙扎,可是她無法阻止她。
楚照沉默。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