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年飯,已算是樓越給出的頂級的待遇了,龍雲驕高興得合不攏嘴。
勾陳卻是越吃心事越重。
他一直豎著耳朵聽樓越的動靜。
樓越呼吸越來越重,方才又把手藏到了衣袖下面。
勾陳立馬就想到樓越可能又要掐自己了,立馬站起來道,“我去抱壇酒來。”
身邊的人先他站起:“我去。”
兩個人緊鄰站著,勾陳猝不及防對上樓越的眼睛。
樓越眼神看起來仍是平靜,語氣聽起來亦很平靜,“我去罷。”
樓越一罈酒挖了小半個時辰也沒回來。
龍雲驕問:“樓越怎還沒回?酒埋的很遠麼?”
勾陳聽言連眼都沒抬。
旁邊的龍雲啟很有眼力見地給龍雲驕夾了菜,把話題引開。
其實並非不夠酒,勾陳知道樓越是忍的辛苦,他想自己避遠些,樓越又不願他為難。
便成了這樣,兩個人同在越風山,竟總隔著一段距離。
樓越在鄰座時,那酒喝著不知味;樓越走開了,那酒喝著便只剩下苦。
勾陳自斟自飲,借酒澆愁。
龍雲啟很有眼色地陪著一杯一杯地喝。
龍雲驕除了在和他大哥的事上腦袋一團漿糊外,其餘的時候精得很,一瞧這情形,便知樓越和陳武上仙有問題。
他眼珠子轉了轉,給他大哥使個眼色。
龍雲啟心領神會地道:“阿嬌,時辰不早,該回東海了。”
龍雲驕懇切道:“也對,別耽誤了樓越休息。”
龍雲驕離山前在半山尋到了獨自望星空的樓越。
他少年時期便遇見樓越,他見過恣意桀驁的樓越,也見過痴狂深情的樓越,從前他還看得懂樓越,現在他眼前的樓越看起來平靜安寧,成了成熟穩重的男子,而他卻再也看不懂樓越在想什麼。
他定定地站了樓越身後,陪著站了良久。
回到崖上和勾陳說了一句,“你要對樓越好點”,便拉著他大哥回了東海。
樓越一直沒回崖。
借酒澆愁容易醉,千杯不倒的勾陳後來一個人喝,終於醉了。
征戰之人,即使醉了也留了一根警備的神經。
所以醉的不省人事的勾陳能聽見那個輕柔抱他回房的人沉重的呼吸。
只消一想到,樓越抱著他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勾陳心府立馬就一片苦楚。
既使醉著,也不得安生。
他掙扎著要醒,剛上了力的手被人輕輕按住。
這是樓越的手。
勾陳心中一甜,那甜蓋過苦漫上心頭,醉漢勾陳不再思前想後地糾結,誠實地反握住樓越的手。
那隻被他握住的手僵了一僵,要向外抽,醉漢勾陳難得不懂事而服從心意地攥了攥。
居然攥住了。
然後他就聽到了淺淺的,像夜曲一般的《勾陳心經》。
他潛意識告訴自己不能再讓樓越如此近地再守著他,可又捨不得放開樓越的手,許是樓越唸的太溫柔,勾陳的意識漸漸松卸,沉沉進了夢鄉。
那手後來到底是攥了一晚還是被樓越抽走了,沒有半點印象。
天庭,神霄府。
凝視煥照宮,文書閣。
帝案前的天帝氣度恢弘,案上的仙帖一本一本自他手下批過,雖是筆墨功夫,在他手上卻有揮毫戰場的氣概。
又是幾本過去,那天帝卻未接過仙侍遞過來的新本,沉沉地道,“你先退下罷。”
仙侍恭敬退出閣外。
諾大的文書閣只剩下勾陳一人。
他壓抑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頭一次厭惡自己醉後留的那一根警備神經,那根神經一抽一抽地提醒他昨夜醉後的情形,尤其是他自己說的那一句:
“小越,我喜歡你。”
在越風山的清晨,樓越還守在他床前,將醒來的勾陳虛閉著眼想樓越又為他念了一夜的心經。
樓越離開他屋子前說了幾句話,每一句他畢生都忘不了:
“你的心意我都知,只是……我還不能應你。”
“有些事我未想明白。”
“或許我十年二十年能想明白,也可能一輩子都想不明白,陳武,你不該在我這裡耗費時間。”
“我虧欠你太多,你在這裡一而再再而三的道心不穩,越風山讓你痛苦如廝……非我……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