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烆衛顯出發的前一天衛兗帶著一身戰場風塵回來,夜裡家宴,上一次一家人和和氣氣圍著圓桌吃飯不知過了多久。
家裡事事以衛泱優先,即便是家宴,也以她的口味為主。上了蒸魚,衛兗無意識地要幫衛泱剃魚刺,衛泱提醒道:“這是桂魚,沒有刺的。”
他小時候生活在草原上,沒見過魚類,長大後萬事精明,偏偏分不清各種魚類,衛泱解釋道:“小時候二哥幫我剃刺的是草魚。”
她那時仗著衛兗的好,就連吃魚都要他親手剃魚刺,現在想來荒唐至極。平時裝的一副懂事模樣,背地裡多少驕縱都讓他受著,偏他一概全都包容。
以前當他是自己嚮往的那片海洋,回首才發覺他是包容自己的那片海。
可她向來是個狠心的人,他將她推向慕湛時,她背離他而行,斷絕了一切回頭的可能。
這次他出徵平匪,將巒河以南的山匪和江上的水賊一一收復整編,徹底平了匪亂,是大功一筆,衛泱卻開心不起來。
再多戰功都屬於衛兗,而衛兗,有一日終不是衛兗。
衛兗是個大男人,也不知女人懷胎時到底該吃些什麼,一路上凡是聽說的有利於孕婦安胎的藥材珍寶全都帶了回來。
衛泱笑他:“我自己倒沒覺得身子有什麼不便的,倒是你們都將我當豬一樣養著,有用的沒用的,但凡是好的東西都往我這裡塞。”
衛兗道:“孩子的名字我已擬好,便叫阿寧如何?”
衛泱道:“衛寧,倒是男孩女孩都能叫。”
走至月下,月光清冷照出殘缺樹影,二人的影子一前一後,衛泱在前頭,突然停下:“孩子出生後,二哥還是不要見他為好。我不願自己的孩子和烏桓有半點關係。”
她孕期也不見胖了多少,仍是孩子氣一張臉,冷漠起來也像孩子鬧脾氣。
衛兗立在原處,像是有什麼東西再心上重重一擊,又迅速脫離,痛感都是空洞的。
他淡淡回應,“好。”
衛泱背過身,與他道:“從小到大,我這身份是父母給的,地位是舅舅給的,婚姻也不曾自己做主過,唯獨這個孩子是真真正正,只屬於我自己的。燒了浣溪宮後我原以為人生就如此了,是這個孩子給了我希望,讓我餘生還有個希冀,我不能讓捲進你們的仇恨裡。”
他仍道:“我懂。”
她這才回頭,在臺階之上,隔著一攤雨水痕跡,望著他:“二哥就再容我任性一次吧。”
他欲再送她幾步,衛泱急急阻止:“就送到這裡吧,往後二哥與我間還是少見面為好,每次看到你,我都能想起那個人。。。我想徹徹底底忘掉那些事。”
衛兗這次沉默了半天,低聲說了句“好”,卻是以自己都難聽到的聲音。
他以為是衛泱素來性子剛烈,那樁婚事她從一開始就被逼迫,之後男女上的事她大概也多不情願,所以才恨的慕湛,地牢裡的事是她骨子裡烙印不去的恥辱,她不曾開口於任何人,便是被衛兗他們誤會自己殺慕湛是替皇帝做事也隨他們去,人已死,那些事又何必重提。
衛兗腳底生了根,望著她漸漸模糊的背影,腳下千萬斤重,挪不開。
她從小就護短,他剛到衛家,有不懂事的小孩說他是野種,衛泱就放狗去咬他們。
後來膩上他,人前人後抹了蜜似地叫他“二哥”,連他出門都得跟著,每月領了零用錢,他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去吃喝,後來他參軍,由底層做起,每月領三兩例銀,她懂事地不再問他索要禮物,每次家裡做了好吃的都叫人給他送去軍營。
她進宮以後,宮裡境況艱辛,她卻也想著法地將好東西都給留給他,皇帝賜了稀奇的糕點也得留著讓在宮裡當值的他嘗第一口。他做禁軍統領,每日奔走宮中各處,她算準時間,他領侍衛巡邏到浣溪宮時,她就將解餓的食物塞給他。
一直以來她才是在原地送他等他之人,今日是除她出嫁,第二次由他目送著她,甚至連送她的權力都沒有。
衛桀陪衛泱下了一早上的棋,一局未勝,反倒被衛泱教訓下棋要靜心,他拍案而起:“不下了不下了。”
衛泱這才央著他:“那我下一局讓著你?”
衛桀勉強應了他,誰知她一落子就忘記方才誓言,來勢洶洶,反倒佔理:“我若有意讓你則是瞧不起你,是君子就該坦坦蕩蕩。”
衛桀對著她肚子氣憤道:“你可千萬不能學你娘,從小就沒大沒小。”
衛泱瞪他:“別教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