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用她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聲音質問她,那聲音悠揚若祭典編鐘,一重一重從那高臺之巔傳來,傳入耳中更為震人心魄,震得她一時竟分不清那人是誰。
他說:“雲初,你為什麼害我?”
☆、故人何在
忽而天崩地裂,百尺高臺呼喇喇傾塌,連同那抹藍色身影一併埋入廢墟。
雲初掙扎著醒來,清晨的露水自葉上劃落,正落入她眼裡,繼而淌過眼角。昨夜傷重,又透支了體力,竟毫無防備地靠在樹下睡著了。
背上、手上的傷尚未處理,連滴落的露水都鑽心地疼。雲初冷靜下來,撕下尚且乾淨的衣裳,粗粗包紮了一下手,背上的傷也不知多重,更夠不著無法包紮,乾脆簡單施了個療愈之術,用布條將自己纏了幾圈,權作包紮。
夢境裡,又是江昶。
雲初本以為先前自己害死江昶的夢是警示他們小心長胥族,故而她執意孤身盜寶,要江昶留在外面等。如今既生魄分明已經得手,為何又夢見這樣的景象?甚至,從夢境看來,這次比上次更為嚴重,那樣充滿恨意的眼神她從未在江昶眼中看到過,也從未想過會看到。那樣的眼神……讓她不寒而慄。
心中焦躁起來,雲初拿山澗涼水拍了拍臉,強打起精神,仔細辨認了一番方向,加快腳步。
。
之前走過一次,加之此次心急火燎,竟比來時順利許多。然而即便如此,雲初趕到當初分別之處時,也比約定時間晚了三日。
短短十八日,此處與分別之時並無太大不同,只是蕭蕭條條,似乎更顯清寂了些。當初約定在這等,江昶絕不會棄她不顧,只是眼下天色不算早,怎麼不見他人影?難道他已被人發現,捉了去?
雲初晃晃腦袋,努力把那些隱約探頭的不好預想趕出去。江昶不是笨蛋,即便不慎被人發現也不會乖乖坐以待斃,或許是逃了。雲初蹲下身,撿了根樹枝,在地上一下一下劃拉起來。
此處距長胥分支城池約有二百里山路,山中多岔路多懸空棧道,又有密林瘴氣遮蔽,尋路尚且不易更何況尋人,江昶應當不會進去;村鎮離得更遠,來時他們便多是露宿野外,且最近的幾個村鎮都是零星分佈,究竟往哪一個方向並不好確定;而這裡地勢雖沒前方那般險峻,到底也算是山野,避敵藏身應當還算合適。畫著地圖的手一頓,雲初丟開樹枝,仔細找起可能留下的記號。
從前一起試煉或是執行師父交代的任務時,二人也不是沒有失散過。多年默契下來,雲初對江昶慣用的暗號標記、標刻的位置選擇都瞭如指掌,江昶更是深知此事,若他有心提醒雲初,雲初就必定能找到。
所以當她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任何線索後,雲初真正開始懷疑他是否真遇到了什麼意外。
多日前的夢境再一次浮現腦海,雲初攥了攥袖子,調轉方向,向著來時的路尋覓而去。
鄉野小道,平日往來之人不多,入冬之後行人更少,道旁矮草卻像是被人踩踏過,都懨懨地貼在地上,上還有些許痕跡。雲初頓步,一點點皺起眉:“怎麼像是有不少人成群而過的樣子……”痕跡尚新,應是這兩天的事。
“附近只有長胥族的人,若是他們……我也剛從那裡出來,若有大批人離開,不可能沒有發覺……”九日前那夜所見情景揮之不去,全城的長胥族人一夜集結,也不知是要做什麼……
雲初正思量著,冷不防身側不遠,有撥林之聲忽入耳中。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圓鼓鼓的臉微微仰著,一步步後退。而他身前不遠,是一頭抖擻著墨黑鬃毛的野豬。
那個方向是山陽面,冬日少食,野豬慣於在山陽之處尋找果子充作口糧。這孩子闖了它的地盤,又正好給它撞見,多日未曾嘗過肉味的野豬此刻兇光畢露,長長獠牙上下動著,依稀可見其上沾染的晶瑩口涎。
雲初身形一閃便躲入暗處,她有傷在身,此刻與這個龐然大物動手,非但不一定能討得便宜,還極有可能牽動傷勢,得不償失。
腳踩到碎石斷枝,孩子不小心趔趄了一下,那野豬不緊不慢,只一刻不移地盯著他,步步逼近。
雲初握緊了拳。那孩子,是長胥一族的。因為江昶的關係,雲初對長胥一族沒有什麼好感,且先前嶺南救人的遭遇歷歷在目,當時她好心救人,對方卻唆使灰狼咬她,還給了她一箭。師父教導,犯錯不算什麼,但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那便是蠢,就是死了也沒什麼冤枉。
那孩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