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長衫,寬領窄袖,深藍色罩衣敞著,腳上長靴竟還嵌著鱗甲,泛著沉沉的光。
他披著頭髮,手裡拿把摺扇,公子哥樣兒的走下臺階,在主桌前站定。
他不動聲色地掃視眾人,扇子搖搖,揚聲道:“今日喬遷之喜,在下圖堯謝各位賞光!來啊,開席!”
底下的賓客還以為他會多說兩句,祝個酒啊之類的,手都摸在杯沿上了,誰料想人家這就開吃。
梵準準這一桌都是被稀裡糊塗請來吃飯啥都不知道的,既然主人家說開吃,那還有什麼客氣的,一般人上哪吃這麼好的飯菜去?他們都幹了一天活兒,正餓呢,相互看幾眼點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話不多說,各吃各的。
那邊幾桌開始有人上去跟主人家敬酒,少不了有番交際應酬,就他們這桌最沉默。
冷盤在被撤下去之前就見了底,熱菜有十二道,由於他們吃得快,上菜也快,宴席還沒到一半,菜都上完了,梵準準沒動過肉菜,拼命夾青菜雞蛋什麼的,酒更是沒動過,他這桌年齡最小的也看上去三十好幾了,他一個少年坐在中間顯得有點突兀,別人沒法不注意到他。
“小兄弟是剛搬來的?”他旁邊有個大叔許是看大家太沉悶,不好讓主人家看到心生嫌隙,沒話找話地挑了個話頭,“住在這邊哪一戶?”
梵準準把嘴裡的菜嚥下,扭頭禮貌道:“嗯,剛搬來,我是一十二戶。”
“家是哪裡的,怎搬來了?”
“我家就是這裡的,十年前發大水走散了,現在又搬回來。”
幾個人都聽到了,七嘴八舌輕聲議論。
梵準準等了等,想等他還問點什麼,答完自己再接著吃,大叔卻突然站起來了,臉上帶著點惶恐。
圖堯來敬酒了。
他提前問過這桌是什麼人,不打算多客套,自己拎著酒壺拿著酒盅過來,這幾個人對他一無所知,年紀都大得能當他長輩,不好開口,無非是以後鄰里鄰居多照拂走動罷了。
然後他就看到隨著大叔站起來的梵準準。
咦,怎麼還有個少年?
圖堯茫然,梵準準比他更茫然。
眼前的男人跟一般有錢人不同,雖然他穿得人模狗樣,身上卻透著點地痞流氓的味道,但他眼睛裡有很亮很亮的光,看不到卻能感覺到的光,莫名有股殺伐之氣。
圖堯敬酒,“先乾為敬。”
梵準準不喝酒,等圖堯放下杯子,都一直站著不動,還挺顯眼,誰叫他剛好就在圖堯跟前。
男人:“?”
梵準準慢吞吞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你的心意我領了。”
男人:“……”
圖堯直覺這少年不簡單,“你叫什麼名字?”
梵準準:“梵準準。”
圖堯沒聽清,也理解錯了,“飯滾滾?”
梵準準加重語氣,“是‘梵準準’,不是‘飯滾滾’。”
男人樂了,伸手揉下他腦袋,“小鬼,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梵準準心說你個痞子,拿人名字開玩笑麼,你不就是一十一戶,我一十二戶還怕你不成。
“你再說我不吃了。”
“……”
圖堯簡直哭笑不得,“這麼小氣,說兩句不行啊。”
梵準準直接就坐下了,無聊,又不認識,誰跟他逗著玩。
圖堯被人這麼拂了面子,還是頭一遭,訕訕的,就是不想挪腳,試圖跟人搭話,“梵賢弟食素?我看你都不動葷菜。”
這一桌的鄰居都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主人家敬完酒怎麼不走了?這……讓主人家在一邊站著,他們也不好埋頭猛吃吧,難道是小兄弟得罪他了?
梵準準腹誹,誰是你賢弟,不要叫得那麼自來熟好麼,你就算跟我套近乎也甭想分走我的河灘地。
“我就住你隔壁。”
梵準準眯了眯眼。
圖堯:“?”
“自重。”
“……”
梵準準把原本想說的“你給我小心點”嚥下去,高深了一把。
圖堯反應過來,笑笑,走了。
梵準準還不知道,他已經招惹了一朵怎樣的奇葩。
隔壁都是不好惹的,放話之前要三思,這是他多年以後恍然大悟才明白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梵準準(二)
吃過飯大家就都散了,梵準準回家收拾好攤車,數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