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都是上品。雕花的大床,衾被都是全新的。床邊立著的紫檀木雕花美人蕉屏風旁,筆墨紙硯整齊地擺放在了桌案上。桌案後方的牆上,還掛了一幅名家山水。繞過屏風,可以看到一張雕花條案,一張做工考究的古琴靜靜地躺在那裡。
幼嬋看到這琴,不禁欣喜地說道,“難得卞夫人如此有心。自從我們來到袁家以後,小姐得有好幾年沒碰琴了呢。想當年小姐的琴技,可是總能得到師傅的誇獎呢。”
我微微一笑,伸手撫上琴絃,一串悅耳的脆響傳入耳畔,果然是一把好琴。想來當初我那冰山老媽拼了命非要讓我學了這琴棋書畫,為的便是將來能嫁一個好人家。後來,我雖然如她的願嫁到了袁家,可這些技藝,卻是再也沒有碰過。說起來也真是諷刺,甄家的女孩子,都被逼著學了這些。然而,等到踏進了婆家之後,真的還有機會再侍弄這些嗎?
遙記得那一年,四姐出嫁的那個下著雪的清晨。曾經雪地裡那個嬌弱的身影,是否真的如人們所預言的那樣,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甄家的女孩子,命中註定不能為自己而活。姐姐希望你不要像我們這樣,如果可以得到幸福,那麼一定要抓住。”
那充滿苦澀與希望的話語還回蕩在耳畔,然而我的幸福,又在哪裡呢?
“小姐……”幼嬋的話語打斷了我有些茫遠的思緒,轉過頭,正看到她微微對我使著眼色。
順著她眼神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屋子門外正立了兩個少年。稍高一些的少年身材修長,書卷氣十足。然而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眸,卻暴露了他真實的性情。一如當初離開時,子建依舊是那副沉默的樣子。繃著臉,嘴巴抿得緊緊的看著我。
相比於子建的成長,倉舒還是一副乖乖巧巧的小孩子模樣。一雙靈動的眼眸忽閃忽閃,只是身體卻越發消瘦單薄了。
“孃親去幫忙打理家宴的事情了,她臨走的時候囑咐我們來這裡瞧瞧。如果有什麼需要的,甄姐姐……儘管告訴我們就好。”倉舒乖巧地說著,然而那眼神中,卻閃爍著一絲迷離的疏遠,讓人看著心痛。
我靜靜走到他的身前,那昔日與我無話不談的小孩子,此時卻疏遠而有禮地後退了一步。
嘴角溢位一絲苦笑,我輕輕搖頭,“沒有什麼需要的了,替我謝謝你孃親吧。”
“嗯……”倉舒悶悶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卻也沒有離開。許久,才又開口說道,“孃親說,我現在要叫你甄姐姐。但是過不了多久,你可能就會成為我的嫂嫂,就像知琴嫂嫂一樣。其實,我原本以為,你會成為我的嬸嬸。因為,因為,我原以為……你會和我子孝叔叔成親……”
倉舒稚嫩的話語,如一把把尖刀,精準無比地刺入我的傷處。面對這個聰明又單純善良的倉舒,一切的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
“哼,朝秦暮楚。”還未等我回答,幾個簡單的漢字,已被子建清晰無比地咬了出來。那桀驁不馴的眼眸中,閃爍著難懂的情緒。
“嗯,我就是朝秦暮楚。”我坦然對上子建那雙有些錯愕的眼眸。在別人的眼中,我已然是這樣一個形象了。何必再去爭辯,即使爭辯了,又有什麼用呢?
“你——”子建語塞,倔強地將頭轉向一邊。每次被我的話噎住,子建都是這樣一副樣子。我輕笑,然而他的臉卻紅了。年少的子建,與年少時的子桓相比,明顯青澀了許多。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子桓,已經是一個深沉如夜的少年了。
屋內的氣氛有些尷尬,最後,還是子建最先堅持不住了。“哼,倉舒,我們走!”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子建哥哥,等等我!”倉舒見子建出了屋門,忙也跟了出去。
我靜靜看著他們的背影,許久未見,兩個孩子其實一點都沒有變。子建依舊一副倔脾氣,而倉舒,依舊如小尾巴一般天天跟在自建的身後。真正變了的,也許只有我的心境吧。
想到這裡,心中突然開闊了許多。我還是我,一直都是我,只是我。我不僅僅是三國時代的倒黴女甄宓,還是具有21世紀先進思想的現代女青年。不就是感情遇到了點挫折麼,非典、禽流感、大地震都過去了,怎的這時候自己還能把自己彆扭死不成?
“喂,小樣的毛孩子,你懂得啥叫‘朝秦暮楚’嗎?啊?”我插著腰,對還未走出園門的兩個少年大吼。
兩個身影一頓,隨即同時轉過身。當他們看到身後滿臉鬥志的我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即瞭然。
“你還是一點沒變。”倉舒彎唇,笑得一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