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兒起先一個一個數著那些錯落連綿的石階,之後想是數累了,趴在我後背貼著我耳根道:“孃親,等宵兒長大了來揹你,好不好?”
明明奶聲奶氣的童音卻一本正經地說著鄭重的話,叫我心中一面暖融一面好笑,揶揄他道:“我們宵兒大了以後要背媳婦的,到時候呀,就不要娘了。”
“媳婦是什麼東西?”宵兒哼了一聲,不解又不屑地出聲排斥。
我失笑出聲,一手在後背托住他,一手繞過去他的咯吱窩,宵兒同我一般最是怕癢,三兩下便咯咯地笑開在我後背扭做一團。
我一面同他鬧作一氣,一面腳下不停,慢慢揹著他向上走,轉過山路上花木扶疏掩映的一個轉角,遙遙看得三人慢慢從山路那頭向下行來。我一下渾身僵住,反手便捂住了宵兒的嘴巴。
宵兒何其聰穎,立刻便消了聲音。
但見行來三人,為首是一嬌美丫鬟,手上挎了一個精緻提籃,步子邁得甚小,徐徐而行,顯是為了照顧後面隨行之人,中間一個墨衫公子,雙目清亮,身姿挺拔若山間翠竹,只是腳下行得極慢,其後一個美婢身姿輕盈眉間英氣若隱若現,身側配一短劍,顯是會武。
攝政王……
我霎時如墜三九大寒,渾身涼徹,方才莫名湧上的不詳預感不想竟然這麼快便應驗了。正是狹路相逢,進退維谷。唯願方才隔著一段遙遙山路隔了鳥語蟲鳴森森古木,此人並未聽見什麼。
我慌亂將背上的宵兒轉過來放在懷中抱著,想了想,又將宵兒放下擋在身後掩耳盜鈴,權當這樣便能將宵兒遮住叫人瞧不見,不想宵兒掙了掙卻從我後面掙脫站到我面前,蝗臂當車一般欲將我護在身後。
我一時著急踏了一步欲伸手拉他,偏偏此刻自己不爭氣踏空了一階石階,腳踩一歪,卡在了一個開裂的石縫裡。
眼睜睜看著那三人漸行漸近,我卻分毫動彈不得,只能拉著宵兒貼緊山角石壁一側,儘量讓出一邊本不寬敞的行道,一面屏息低頭用手給自己的腿上暗暗使力,欲將受困的腳踩拔出來。
但是,那腳踩與石縫相摩擎,越拔卻是越腫脹,都劃出了一個血口子尚未拔出。只得作罷,當自己亦是塊山間的啞巴石頭,也不許宵兒動彈。
我垂頭看著一雙、兩雙鞋從眼前緩緩行過,每一下都踏在我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上,震出的嶺鳴迴盪心頭,喧囂於塵震耳欲聾。
直到第三雙鞋從我眼底掠過,我方才稍稍紓緩,不得不慶幸他今日隨行的兩個丫鬟既不認得我亦不認得宵兒。
“這位夫人可是有麻煩,”
孰料,就在下一刻那末尾的丫鬟卻突然回頭,看著幾乎要和石壁融為一體的我。前面二人自然頓下腳步。
石榴籽?許願人?
“這位夫人可是有麻煩?”
孰料,就在下一刻那末尾的丫鬟卻突然回頭,看著幾乎要和石壁融為一體的我。前面二人自然頓下腳步。
困獸猶鬥,我不答那婢女,只恨不能剜足脫險插翅逃逸,手上力氣使得越發大。不想腳踝側一陣急劇摩擦之痛過去後觸及一絲涼,竟是被我生生奇蹟般拽了出來。我淡然用裙裾掩了腳踝,伸手若無其事牽過宵兒,抬頭衝那美婢溫和一笑擺了擺手,便攜了宵兒繼續沿著山路向上行去。
雖面上裝得天下太平,腳下行步亦嫋嫋緩緩不急不慢,恐怕只有天曉得我有多害怕惶恐,脊背繃得緊直,心跳如擂鼓,掌心之中汗如漿注。
上了約摸四五石階,聽得一個清清涼涼的聲音問道:“怎麼了?”
我握著宵兒手心一緊。
那美婢答曰:“一位夫人帶了幼子上山,奴婢看她面有難色,誤以為被山路絆了腳。”
他未接話,亦未聽見離去的腳步,沉默的須臾間安靜得叫人窒息。不知此刻那人是何神態可曾起疑?心中想回頭去看,卻不能回頭亦不敢回頭,唯恐一回頭便中了魔王的巫術。
“哦~”他終是溫言出聲,“可有事?”
“看是無大礙,那夫人已帶著孩兒走遠了。”婢女恭敬答道。
我牽著宵兒一步一步邁上石階,腳上如偶人一般保持著粉飾太平的悠然婷嫋之姿慢慢行著,渾然不知何來何往,耳中若填棉絮嗡嗡作響。直到宵兒拽了拽我的衣襬,我才驚覺頓下腳步,猛然一個回頭看去,山路清幽,茂密橫斜的樹影下再無一人,空蕩蕩僅餘兩葉牡丹花瓣零落於青石板路上,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我渾身一鬆懈,蹲下身抱緊宵兒,恍若噩夢初醒一般覺得有些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