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心中暗覺好笑,也不點破,隻立在矮簷下與王襄說話。
此際已是日薄西山,一脈斜暉自西廂鉛灰色的屋頂鋪瀉而下,灑落在小小的院落中,並不見絲毫暖意。北風捲起地上的灰塵,攪起幾根破棉絮,在風裡翻卷不息。
望著這院中孤冷的景像,傅珺不由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可是冷了?”王襄問道,語聲十分慈藹。
“孫女兒不冷。”傅珺笑道,又問王襄:“外祖父可累了?要不要進屋坐一會?”
王襄捻鬚笑道:“你外祖父可沒這般老朽。”語罷微頓了頓,又笑道:“今日幸得你在,否則,茜靈砂只怕將永藏於壁間。”
傅珺笑了笑,驀地想起一事來,猶豫了片刻後,便向涉江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隔著帷幕,涉江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自又退至一旁。傅珺便扶著王襄往院中行了幾步,方輕聲地道:“外祖父,孫女有一事想問問您。”
“但說無妨。”王襄仍是捻著鬍鬚,笑容溫和。
傅珺沉吟了一會,將聲音壓得極低地問道:“我想問問外祖父,棋考與荃兒,現下如何了?”
王襄捻鬚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他凝目望著傅珺,神情漸漸變得冷肅。
“為何問起他們?有人找過你?是誰?”王襄沉聲問道,花白的眉毛驀地攏起,眼神變得格外銳利,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久居高位者的威壓。
“並非如此。”傅珺輕聲語道,“只是聽人偶爾說起,說在二表姐處見過荃兒。”
這是一個十分合理的推測,荃兒必是以王宓陪房下人的身份,才能跟去劉競府上的。
王襄的表情略略放鬆了一些,眼神也和緩了下來,道:“原來如此。確實,當年荃兒是去了逆王府中。”
並沒有否認,而是直承其事。
傅珺點了點頭,又輕聲問道:“那二表姐現下已在皇覺寺,荃兒……也跟了去麼?”
王宓如今在皇覺寺出家,也算留得一命,據說任氏還偶爾會去探望於她。
第645章
王襄當年致仕時早已分了家,如今王昌一家皆另府別居。對於這個長子,王襄已經盡全力保住了他的命,餘事卻不好再多管了。且捨去一個平庸無才的王昌,換得王晉、袁恪並王宗等一干子弟的前程,王襄所為可謂封建大家長的明智之舉。
聽傅珺說及王宓,王襄的神情便又有些黯淡,道:“那孩子如今在寺裡,倒還安生一些。”說至此處,他終是忍不住長嘆了一聲,“當年是外祖父沒在她婚事上頭經心,如今卻是悔之已晚。”
王宓今年也才十七、八歲,正是大好年華,卻只能對著古佛青燈了此殘生,王襄自是極為感慨。
傅珺便也沉默了下來。
這個話題她並不好接續,只得沉默以對。
過得一刻,王襄方道:“至於荃兒,丙申之變後,她趁亂逃回姑蘇,不知怎麼尋到了棋考的關押處,將他救走了。”
“人跑了?”傅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心中十分懷疑,“是荃兒一個人做下的?”
在她的印象中,荃兒是個沒見識的粗笨丫頭,且還不識字,她又有何德何能,竟能找到關押棋考的地方還將人救走?
“荃兒雖不識字,然她有一樣看家本領,便是懂些機關術。”王襄語道,神情中的黯然已去,亦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且她也頗為精明,當年我們皆被她騙過了。是她主動提出潛伏逆王身邊替我們做事的,因她懂機關術。查到了逆王密室,倒真送了不少訊息出來。”
王襄說罷,面上便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來,道:“致仕後,為免隱舍被人找到,我將棋考關在了老宅之中,那荃兒不知怎麼查到了,趁夜將人救走,棋考還留書一封,道‘恩怨兩消。後會無期’。落款便是他兄妹二人的姓名。”
傅珺如同聽故事一般聽著王襄的話語,覺得這對兄妹也堪稱江湖奇人了。
“那藏劍山莊能放得過他們?”她將聲音壓得極低,又向唐俊的方向瞥了一眼,卻見唐俊仍在低聲與孟淵說著什麼。並沒注意到這裡。
棋考兄妹若是藏劍山莊之人。就算逃了出來。等待著他們的也未必是好結果。
“這我便不知了。”王襄撫著微白的頭髮慨然嘆道,復又一笑,“如此也好。此事亦到此為止了。”
傅珺點了點頭。
的確,身邊留兩個藏劍山莊的釘子,一旦為人知曉,說不得便是一場大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