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好氣魄。”劉筠的聲音驀地響起。
明明是清朗溫和的聲氣。卻又像是含了些苦澀。
聞聽此言。傅珺立刻提起裙襬,伏地跪叩:“陛下隆恩,臣婦恭領。”孟淵也毫不遲疑地跪了下來。同聲拜謝。
劉筠噎了噎,旋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這夫妻倆的反應倒是極快,順著他的話就領了恩了,他還什麼都沒說呢。
笑意自唇角擴散而去。觸及心底,卻又成了一絲苦澀。
他抿緊了嘴唇。
他早就發現了。方才傅珺說話之時,孟淵的眼神只放在她身上,根本都沒往別處多看一眼,像是完全不知道上頭還坐著個皇帝。
或許。這便是最後她為何選了孟淵,而棄了他。
任這世人千千萬萬,眼中只獨瞧得見一人。
此等執著專一。又能有幾人做到?
也難怪她會選了孟淵。
心底的苦澀一點一點地化了、散了,最後變成了無奈的一嘆。
劉筠的眸中。漸漸蘊上了些許暖意。
若是換了旁人,他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
可誰叫那人是她?
他做不到像孟淵那般執著於一人,但是,予她一個安心喜樂的將來,他自問還是能做到的。
想來,他能為她做的,也只得這些罷了。
“來人,叫紀成德進殿。”劉筠向外吩咐了一聲。
紀成德乃是今日輪值的秉筆大監,劉筠叫他進來,這便是要頒旨了,眾人一時間皆靜默了下來。
未幾時,便見紀成德一路小跑著進了承明殿。
他是個面容清秀的中年人,穿著一身絳色宮服,行禮後便立在御案後,靜待劉筠出聲。
“記,左都御史傅庚,誠明正性、剛直至德,封安寧伯,賜伯爵府,加授資德大夫,調任太常寺卿。”
清朗的語聲仿若樂音,在寂靜的大殿裡緩緩掠過。
紀成德埋頭在詔紙上逐字記錄,運筆如飛,手心卻握了一把潮汗。
無緣無故便將傅庚拉下大九卿之位,調到了太常寺,難免讓人疑惑這位傅大人是不是犯了什麼大錯。
傅珺悄然抬首,清澈的眸子向劉筠一睇,復又滑開,心中掠過無法言說的情緒。
劉筠這是在把傅庚從平南侯府摘出來。
此前為了穩住傅莊,同時亦是為了最大程度地保護傅庚與王襄,她只約略向他們提了提傅莊與三尸案的關係,卻對自己南山國皇族後裔身份一事絕口不提。
她自是清楚,舉凡牽涉到敵國皇族之類的事情,朝廷命官是一點也不能摻上的,否則極易令君主心生猜忌,倒不如干脆瞞下來,就算最後劉筠要降罪,傅庚他們最多是個失察,與謀逆叛國卻是扯不上關係的。
劉筠此刻頒下的旨意,不啻給了傅珺一顆定心丸。
她說不清自己的心境,有些歡喜,亦雜著一縷淡淡的悵惘。
無論如何,他終究不曾食言,在那個春/日/的午後,他曾於紫薇花下向她許諾,“……只要我在一天,我總會幫著你的。凡事皆有我在,你不用怕。”
他果真是幫著她的。
縱然這樣的幫助有著身為最高統治者的種種考量,然說到底,他究是放過了她,以及她珍惜著的那些人。
她承他的情。
“記,徵虜大將軍孟淵,克勤重慎、忠勇嘉德,封逍遙伯,調任北直隸宣撫使司宣慰使,賜金令箭,著清丈全國河流、道路、山川、田畝及人口,制魚鱗冊。”
劉筠的聲音再度響起,澈然且蕭瑟,似蘊著初秋的疏雨清寒,微帶了些冷,卻又平靜無波。
“臣領旨,謝陛下。”孟淵撩袍跪叩,接過詔書,復又直身站好,身姿筆挺如白樺矗立,雙眸已是亮若晨星,面上竟隱約有著幾分歡喜。
不到二十五歲便已官居三品、晉身伯爵,此乃絕大的榮耀。然而,孟淵的歡喜卻並非由此而來。
這道恩旨,一抑一揚,其間所含深意,卻足令人回味。
此旨一下,孟淵手中軍權便被削去,往後更是升無可升,這便表明,對於傅珺南山國皇族後裔的身份,劉筠是再無追究的打算了,而奪去孟淵軍權,亦是對這決定的一種背書。
沒了軍權在手,孟淵自不可能借著傅珺的南山國皇族身份掀出什麼風浪來,而身為君王的劉筠,亦必須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給那一小部分知情的官員一個交代。
自此後,君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