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寂靜的崖頂已有人迎著海上旭日孤立,影子被晨光拉長在崖面岩石上,對映出憂鬱氣息。
風掠起冰涼髮絲在臉頰拍打,孟夢驚覺自己如墮煙海,竟被那背影吸引,沉迷。她已知道是誰早自己一步看到了日出,那是她如今不知如何面對的人。轉身,離開美如畫卷的碧海映日景象。
“夢,是你嗎?”
孟夢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躊躇半晌,終於還是緩緩回過頭去。柔和逆光中,梁城拓眉宇輕蹙,幽深黑眸如其身後泱泱海水般憂鬱,眼波暗湧,似泛著湛藍光芒。
“早啊,我也想來看日出的,可惜還是起晚了。”孟夢扯開極不自然的微笑,就這樣遠遠站著,不敢走近。
“日出是很美。”梁城拓轉回身,面朝起伏舞動的海洋,“可昨晚的夜色更美,像二十年前一樣。”
孟夢驚愕瞠目,“你不會在這裡從昨晚站到現在吧?”
“只有在這裡看到的星光,才能與二十年前在屋頂上看過的相媲美。”梁城拓沒有回答,繼續迷醉般自說自話。
孟夢匆匆首垂,只怕他突然回眸會見到自己紅了眼眶,哽咽軟語:“你這樣會生病的。”
“我的確很在乎這二十年,它讓我覺得我們的距離變得很遙遠,有些人生命的長度也不過二十年。”梁城拓眼含霧氣,糊塗了眼前景象,“可在推開你,失去你後,我才終於發現,最在乎的是你。”
“阿拓!”孟夢抬手捂住耳朵,不停搖頭,“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已經是霍懋騰的妻子,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回不去了……”
“不,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梁城拓轉身走近,顫抖抬起的右手,想要觸及那輕顫的纖細背脊。
“你是小燻的未婚夫。”孟夢提醒他,同時也在告誡自己。
梁城拓的手僵在半空中,她飛揚的髮絲輕柔滑過他冰冷的指尖,留下些許馨香。
孟夢不敢回頭,攥緊雙拳逼迫自己前行。離開懸崖,離開他。忽然,有什麼墜地的悶響自身後傳來,她猶豫不決,終又忍不住回眸——梁城拓軟倒在地,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
“阿拓!”孟夢失聲尖叫,上前攙扶才發現他身體異常熱燙,“你怎麼了?阿拓,你醒醒啊!”
承受良久搖晃,梁城拓悶咳一聲悠悠轉醒,“沒事,只是發燒而已,死不了的。”
言罷,他掙扎著站起來,怎奈身子發軟又險些摔倒。孟夢不顧一切地扶住他,將他手臂搭在肩頭做支撐,慢慢往回走。
兩相依偎的時候,飄雪的冬季亦不覺冷。
晨霧漸漸消散,明媚陽光少了阻隔,張揚成燦爛的溫暖。
梁城拓發燒近四十度,但他堅持不去醫院,華濃便找醫生到家裡來治療。原本是小燻照顧,可他昏迷間夢囈般不停叫著孟夢的名字,心思敏銳如小燻,已經徹底明白兩人在他心中的真實比重。於是,她主動找來特意避嫌不去看望他的孟夢,以自己身體虛弱為由,把他推給她照顧。
孟夢忐忑不安地走進房間,刻意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先去審視其它事物。
最先吸引視線的是淺紫色牆壁與粉紅色窗簾,宮廷風格的鐵藝落地窗外可見紫紅、粉白、櫻紅色小花的盆栽擺滿陽臺。紅色軟包深色的裙牆和地板,大片的豔色與華麗的金銀家飾,醞釀出復古的法國味奢華風情。工藝繁雜的水晶吊燈,照亮描繪於牆面的金屬色神秘花紋,更加襯托出風格誇張的鐵藝床上,那沉睡男子奢靡憂鬱如王子的氣質。
繞了一大圈,孟夢還是不可救藥的將視線定橋頭在昏睡的梁城拓臉上。任這房間裝潢得再華麗張揚、冶豔精緻,終是比不上他沉靜的睡顏。以特殊工藝繡出閃亮黑羽的枕頭,把他臉色映得若無暇白瓷,濃長微翹的睫毛投射出弧形暗影,輕抿的唇紅得詭異卻誘人。
孟夢不由自主地走近,跪坐在床前凝視那張在黑羽映襯下略顯曖昧的睡顏,繼爾傾倒,沉淪。
“夢……”梁城拓再度夢囈輕喚,蒼白的手自黑色綢被中伸出,似在尋求慰藉。
“阿拓。”孟夢聲音飄忽,怔怔看著那隻手,雙手鬆開復又攥緊,似在進行一場天人交戰的矛盾。
“夢,別,不要離開我……”梁城拓眉心緊鎖成川字,雙手意亂情迷的胡亂摸索,無助得像個迷途的孩童。
孟夢遲疑著伸出手,梁城拓若有所覺地主動握住,所有躁動不安因此而止歇。緩緩收緊臂彎,將承載另一雙手的右手貼近心口,就這樣靜靜寧視他安祥的睡顏,不願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