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之中,樓閣精緻華美,花木錯落搖曳,的確浸染了幾分西湖水的靈氣。
清兒姑娘色藝雙絕,從不輕易見客。名妓有名妓的架子,這本是可以理解的,然這清兒姑娘卻讓人捉摸不透。
在青樓裡面最好用的銀子在她這兒卻不怎麼好使,富商大賈斥銀十萬,卻見不得她一面。莫非,她是個重人而不重錢的?
誰料想,才高八斗的吃了閉門羹,風流形狀的碰了一鼻子灰,玩轉花叢的,這次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最令人扼腕的是,清兒並非清倌,恩客還是有的。只是這些客人無甚共通之處,讓人無從猜測,怎樣的人才能做得她的入幕之賓。
可巧,今日就有一個非常幸運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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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雅緻花廳的門被推開,燈草捧上新沏的雨前龍井,“清兒姑娘。”她恭敬地喚道。
一張清麗絕倫的臉兒在重紗後隱現,柔軟如黑絲的長髮以水紡飄帶鬆鬆束著,瑩白如雪的肌膚上五官精緻,彎彎的眉,清澈的眸,秀氣的鼻,櫻紅的唇,她的美往往讓人驚豔。
只那雙倒影秋水的眼眸裡沒有什麼情緒,清冷得像是秋日的一泓泉。
“沒人的時候,只叫我清兒,”重紗後的女子懶懶道,“或者還是如常叫‘娘娘’吧,‘姑娘’什麼的,聽著怪彆扭的。”
“是,”燈草低頭回道,“娘娘,湖對岸來了個男人。”
“男人?”女子蹙了蹙娥眉,“是伍櫻閣派送來的客人嗎?為何我沒接到任何信報?”
“可能是娘娘擺的那個陣擋住了送信的鴿子罷,奴婢聽張公公說,他就是伍櫻閣指明要的人。”燈草走到一個錦盒前,取出一把焦尾琴,用棉布擦拭著琴絃。
“我的陣從來不擋鴿子,張公公?哪一個張公公?”女子從紗後蓮步而出,走到案前晶匣中,取出西洋鏡來,隔著一道湖的距離憑窗望過去。
西洋鏡加上她本身的目力,看清對岸那名男子的輪廓並不難,但見那人與一株臨水柳樹並立,穿著金繡壓銀線的鐫卐字的紅色圓領袍,身材高大,體格健碩,與尋常的南方男子完全不同。
“張公公他是……”燈草也犯了難,模稜兩可地說,“他大概是王府的下人罷,尋常街上哪能見著公公。”
“我瞧著不像,”女子緩緩轉動鏡柄,視野越過了那名男子,去看他身後的奴僕打扮的人,一邊研究一邊說,“這人看著十分眼生,且伍櫻閣從來不用生人往這裡遞訊息。”
不知何故,見女子反覆質疑那客人的來歷,燈草額上微微冒汗,心裡也有了些焦急,細細分說道:“何嬪娘娘,奴婢也不知這其中的道理,可是張公公的傳話和遞來的帖子都沒有問題,來的方式也是循著老規矩。若那人真是伍櫻閣‘白名單’上的人,咱們這裡卻不接見,那日後豈不要領一個大不是?不如娘娘,就見一見罷。”
“他叫什麼名字,那個男人?”何嬪、何當歸的鏡筒再次掃向華衣男子,這一次著重端詳他的眼睛。
那雙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最深處依稀隱著一簇火苗,從中可以讀到的情緒,是興味、探尋和欣賞,某種來自於男性的欣賞。
何當歸不自覺地偏頭躲開了,同時心中微微一愣——那人正往這邊望過來,他,也在看著她!
“孟沈時,娘娘,他叫孟沈時。”燈草答道。
見著這個男人以前,沒有人會相信,男人可以好看到這般地步,一輪一廓都經過細細的研琢。在他微笑的時候,俊美的臉龐會添上幾分的危險與魅惑,讓女孩兒心兒跳跳,那笑容怎麼看都不夠正人君子……開玩笑,誰會掛著弔唁的表情去逛青樓?
不過,這樣的俏郎君也不是人人都受用,譬如何當歸,就看得眉頭一皺,心中大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又一個敗類問世了!”
孟沈時,她在心底重複這個名字,白如春蔥的指搖動西洋鏡柄,心念疾轉分析著:他姓孟,衣衫華貴,目斂精光,一定有不俗的內力傍身;能尋到門路,摸到這裡,可見他有足夠的資本讓伍櫻閣相中他。會是什麼世家望族出身的男人嗎?
可她竟未曾聽聞過,最近有什麼重要的“白名單人物”要來江南一帶。且王爺前夜才離開餘杭,假如真有這種“接客”的任務,他應該早早告知她才對,還是說,這是他留給自己的一個特殊考驗,看自己是否能獨當一面地攬下一樁情報任務,快刀切豆腐地解決一個登徒浪子?
有道是,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而她的金剛鑽麼,就是……水眸流光閃動,瞥向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