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腦門冒汗,打雷而已,有這麼驚怖麼。四下一望,前面的茶樓塌了一角,門也不見了,好像可以進去避避雨,就引著兩匹馬直接走進樓裡了。馬栓好後,眼睛還沒完全適應黑暗,隨意往前走了幾步,腳底踩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那東西發出怪聲,何當歸收腳,拿出火摺子,溼得不能用了,又用比較麻煩的火石。鼓搗了一陣子,火苗躥起來了,映亮一地的破碎桌椅腿、碎木渣。她不小心踩到的那樣軟東西卻不見了,是野貓還是誰家的狗?
“嗚嗚,不要……別這樣……”姝琴縮在角落裡,還是被雷聲困擾著,哭得很可憐的樣子。何當歸用碎木頭生起火堆,同時深感無力,那女人的慘叫聲也太讓人誤會了。大家都是女人,能不能少折磨她的耳朵。
姝琴聽不到她的真實心聲,每響一聲雷,她就哭一聲。暖和的火堆燒得燦爛光明,卻照不亮何當歸頭上懸掛的黑線。
“姝琴姑娘,雷在天上很遠的地方,一般情況下劈不到人,你當成炮仗聽就好了。心裡害怕就哭,不是小孩子專門對長輩做的事嗎?”這裡可沒有那種同情心氾濫的人存在。
何當歸舔舔乾燥的唇,試圖勸她冷靜一點。沒想到受驚的小野貓一下子就炸毛了,大吼道:“你說的輕巧,你不怕打雷很得意?你沒有害怕的東西?”
表現這麼激動,也就是不能勸嘍?何當歸索性不浪費口水,往後廚走了一趟,找回來一壺涼茶水,半罐蜜糖,一隻拔了毛的生雞,還有一碟醬花生仁。整個茶樓像被土匪洗劫過一遍,完整的東西根本找不出幾樣,不過對又冷又餓又頭皮發麻的她,這些食物足夠好了。
白嫩的雞被架上簡易的木烤架,塗上亮晶晶的蜜糖,來回翻動兩次,茲茲的油星爆起來,漸漸變得金黃而誘人。
何當歸對著壺嘴,仰頭痛飲一口,折下一隻快烤過頭的雞翅膀,回頭問角落裡的姝琴:“要吃嗎?”姝琴點點頭,於是雞翅拋過去,正好落在她手裡。
吃東西的時候,兩人都沒說話,氣氛安靜得詭異。等一隻烤雞被解決乾淨,兩人用茶葉洗手的時候,姝琴忍不住先開口了:“我可沒害過那個熠迢,蠱毒是徐婆子下的,她奉的是關老夫人之命。我也中了關老夫人的計,白忙一場,連命都差點弄丟!你要為自己人討公道,應該去找關家人!”
何當歸瞟一眼姝琴從始至終抓在手裡的袋子,那裡面裝了蠱王,淡淡開口問:“那日徐婆一死,你裝瘋上去拿走的東西,一疊紙人兒,不是為了好玩才拿的吧?”
還沒問完,姝琴的臉色就變了,看向何當歸的眼神分外戒備。
何當歸又說:“過去的事我不想追究,連關老夫人都不值得親自動手,更不會與你為難了。不如我們把蠱王、紙人拿出來分一分,該救人的救人,各取所需如何?等事情了了,你想遠走他鄉的話,銀子方面我可以幫一些。”
姝琴哼了一聲,偏過頭說:“我信不過你,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那麼好心。蠱王我不會交出來,你不是會武功嗎,有本事來搶呀。有銀子就可以了?關老夫人可比你財大氣粗得多!”
不肯合作,那就難辦了。兩道遠山娥眉皺起來,談話陷入沉默。
持續了一會兒,正當姝琴以為何當歸無話可說的時候,對面的少女忽然拆下發上的雙股銀釵,髮髻滑開,黑緞鋪散滿肩頭,幽暗的花香立刻瀰漫一室。她用手梳理著發,旁若無人地說開了自己的話:“小的時候,我住的那個莊子上男孩子居多,野蠻又不溫柔,找不到人跟我玩兒,我就走二里路去隔壁小傘莊上,看那兒的女孩子翻花繩、跳格子,心中很羨慕……我記得有一對漂亮的姐妹花,妹妹比我大三四歲,頭髮又黑又滑亮,那對姐妹感情極好。”
小傘莊。這三個字讓姝琴的眉心一跳,何當歸想說什麼?
“頭一次去清園的時候,碰到一個名叫帛兒的丫鬟,據說是燕王送給孟家兄弟的‘禮物’。”何當歸笑睨姝琴一眼,觀察她的反應,“挺有趣的一個丫鬟,就是辦的事不太光彩,拐帶了一批小孩子,喂得白胖浮腫,就跟……餵豬一樣。農戶餵豬是為了吃豬肉,姝琴你說,帛兒如法炮製的那般喂小孩子,是幹嘛用的?”
何當歸的嗓音像黑夜裡的泉水,婉轉動聽,迴繞在茶樓的狹小空間裡。聽她說話,連外面的雷聲都顯得遙遠了,可是此刻,害怕打雷的姝琴卻寧可聽雷聲,也不想透析何當歸的話中之意了。因為,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沒人答話,何當歸卻講得津津有味:“本來我想,小孩子軟軟糯糯的,誰忍心去傷害?帛兒從人販子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