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間做野人的時候長長一日下來一頓都吃不到,餓了只能靠著野果和冷水充飢,再加上她是家裡三個孩子裡最大的那個。浣紗採麻等活就落在了她的頭上,吃不飽又要日日勞作,久而久之身體就出了毛病,心口疼連請村裡的巫女幫忙占卜都沒有那個資格。
拖久了也成頑疾了。
疾醫火燒火燎的被武士們請來,等到一看竟然是給一個越國美人看病,頓時一張臉都要黑掉一半,還是幾名越女看著用吳語溫言軟語的求情,疾醫才勉為其難的給西施診治。
醫者的地位並不高,但是對著這些越國美人還是可以威風一下的。
那幾名越女聽說夷光舊疾發作趕緊都趕來了,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到了吳國自然要互相照顧。
疾醫看聞問切之後,從隨身帶來的那個木箱裡掏出一隻小盒子,開啟來裡頭都是布針用的石針。
此時傳舍外面一陣車馬響動,正好是范蠡從吳宮回來。他此次向吳王夫差進獻寶物和美人,明日就將人和物一起都交出去了。
馬車剛在傳舍門口停下,裡頭武士一手拿著長戟就從裡頭竄了出來。范蠡見此景有些不悅,在吳國怎麼還是這麼冒失。
但是武士眼下也真的顧不上管什麼謹慎不謹慎,徑自對范蠡說道,“範大夫,不好啦。”
范蠡一面讓人在馬車下襬放供他踩踏下車的塌石,一面漫不經心問,“怎麼不好了?”
武士著急的額頭上都起了一層汗珠,他也顧不上許多了,趕緊說道“西施舊疾又犯了!”
范蠡提裳下車的動作立刻一頓,他皺眉抬頭反問道“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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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舍中的胥吏這幾日來也和那位出身楚國的越國大夫交談過幾次,他很欣賞范蠡的學識,聊過幾次也很盡心。聽見越國大夫回來,專門出來想要和范蠡再好好的暢談一次。沒想到剛剛走到堂上就見到范蠡一路飛馳而來,連忙蹬掉腳上的舄上階。還沒等他開口,范蠡已經衝他行禮。
“眼下有急事,還請吾子見諒。”說罷,竟然是一路飛馳而去,胥吏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只看見范蠡急急離去的背影。
哎——這到底怎麼了嘛。胥吏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范蠡一路走到夷光房間外,看見修明剛捧著一盆水從裡面出來,連忙問道,“西施怎了?”
修明抬頭望見是他,臉上露出些許驚喜的笑,而後她又將這份笑意收起答道,“剛剛疾醫施針過了,好了很多啦。”
范蠡聽見西施好了許多鬆了一口氣,“醫者怎麼說?”
“頑疾,治癒是別想了,只能養著。”說到這裡,修明也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那會在苧蘿村,哪個沒有個病在身的。本來想著一條命也就那樣了,沒想到卻被國君選入了王宮,夷光那個毛病在進了越宮之後好吃好喝的也發作的少了,沒想到如今倒是真來了!
范蠡聽了眉宇間似乎有什麼情緒沉下來,過了一會修明才聽到他的聲音,“最遲後日,你們就要入吳宮了。”
修明藏在心裡的那些喜悅被他這句話一點點的沖淡,最後連一點回味都沒有了。她低下頭來點了點頭,“範大夫,我知道了。”
“還望吾子多多照拂西施,她體弱。”范蠡看著少女原本紅潤的臉色一下子褪成蒼白。
這個少女的心思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只不過他也只是當她是將要送給吳王的禮物。
“嗯。”修明低下頭來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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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光先是被施針,然後又熬了苦味的湯藥。三碗湯藥喝下去,嘴裡苦的基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夜裡老早就梳洗上榻躺著,迷迷糊糊睡著,她翻了一個身。迷糊間覺得身上有些冷,向著身邊摸索依偎去,想要尋找那幾日早已經習慣了的溫暖懷抱。
可是沒有環抱她的手臂,也沒有溫暖的體溫。指尖觸控到的只是有一片夜間的涼意,夷光皺眉睜開眼,望著空蕩蕩的身側,吸了一口氣指尖在席上慢慢描繪心裡早已經熟悉的面孔。她在席上將鍾堅的面容描繪出來了,自己緩緩的朝那上面靠了過去。
竹蓆的涼意沁入臉頰的肌膚,她滿足的笑著閉上了眼睛。
如今也只能這樣才能緩一緩她想他了。
第二日準備好入宮的帷車,送入美女的人數和那些寶物刻在一卷竹簡上,那是一同要交付給吳國舍人的。
西施自己踩著踏几上了馬車,臉色平靜沒有半點不甘和憤怒。范蠡此時並沒有上車,他看到她如此平靜,心裡生出了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