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走最大可能見到劍神的路,方無愧於所負使命。”年青人靜道。
劍皇不語,片刻。道: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縱周公、荊卿,也不過如是了。”
如此高的評價!
年青人正容。頓首而受,沒有推辭。
問心無愧。何必推辭。
然而劍皇仍然沒有讓路。
他道:“老夫想再問一件事。”
年青人蹙眉:“可是想問在下所要傳的是什麼信?”
“不。”劍皇搖頭,“老夫在此,職份不過把關,要傳什麼信是你和劍神之間的事,與我無關。”
皇有皇的職份、神有神的職份、信使有信使的職份。
各人不過各盡其職、各安其位而已。
劍皇的職份已盡。
那他想問什麼?
“你為何斷你左臂?”劍皇問,“斷臂之路並未明言該斷何臂,你為何斷去你真正使劍的手臂?”
原來年青人慣使劍的手,乃是左手!
他殺中年文士一劍,不正是左手使出!
但他的劍與常人一樣配在左側,且抽劍斷臂時是用右手,劍皇何以知道左臂對他更重要?
年青人沒有問。
他只是先回答道:“我既然同意犧牲自己的一件東西,怎麼可以選擇比較沒用的部分來犧牲。我如果這樣輕賤自己的犧牲,又怎麼能希望劍神重視我的犧牲、允諾見我?”
送禮當送重禮,不然不如不送。
劍皇微頷首。
年青人再問:“然則前輩何以知道在下左手使劍更強?”
劍皇微笑:“皰丁解牛,一眼望去便知何處該進刀、何處該轉折,筋骨脈絡、盡在眼前。換成你,可以看得出來嗎?”
“不能。”
“但你解的牛若到皰丁的程度,一切細微跡象,原來看不見的,都會現於眼前,且巨如輿薪。在劍道上有不同進益的手臂,結構和動作也會有細微不同,我能看出來,你有一天也能看出來。”劍皇道。
篤行之,慎思之,於是能見人所不能見、發人所不能發。
年青人肅然頓首:“多謝前輩教誨。”
劍皇點頭,避過一邊。
讓出一條路。
索取斷臂為代價的路,能保證行人性命無憂,而路的盡頭是什麼卻是個謎。
能不能見到劍神?
年青人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已經作了他能作的一切事,剩下的,交給對方去決定吧。
山風流轉。
鳥鳴和著木葉的香。
路上有些巨石和樹樁。
這些巨石和樹樁,似乎排成了一個奇門陣勢。
沒有人提醒、沒有人解釋,年青人忽然發現自己踏入了一個迷宮中。
眼前千門萬戶、百轉無窮。此時任年青人心意堅定,也忍不住回首。
回首已失來路。
每踏出一步,曾經的踏腳處就陷入灰霧中,為木葉蛛網遮掩殆盡,再也尋不回去。人能看見的、能走的,只有眼前的路。
而眼前的路千百萬條,該如何走?
年青人閉上眼睛。
張開眼睛時。你能看見眼前的世界。閉上眼睛時。卻能看見回憶。
在踏入此陣勢時,年青人記得他走在一條山路上,這山路不寬不窄。依著山勢,正向戌位繞出去,大約五十步遠,轉為申向。消失於山後。
他舉步。
向著記憶中的路,行出五十步。轉為申向,再行十步。
張開眼睛。
山風流轉。
鳥鳴和著木葉的香。
回首,巨石和樹樁留在身後。陣勢已過。
這不是“活陣”,而是“迷陣”。
“活陣”佈設機關。裡面的“路”與“壁”、“活眼”與“陷阱”都可以隨時轉化;而“迷陣”本身不變,只是用各種錯覺迷人心智,讓人自蹈錯路。
年青人既破不了此陣。乾脆只按記憶中行去,走著正確的道路。則此陣不破而破。
此刻他回頭,看見擺著迷陣那段山路上,還牽出幾條小路、綿延向山下去,是他先前為山形陣勢所擋而不曾看見的。
如果他當時選了眼前所見的某路,很可能就會走上這些小路,從而下山、空手而回吧?
如今既然走在正路上過了陣勢,豈不是說可以見到劍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