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梨花祠,其實也是棟勳幫他找到的。
那時七王爺沒有對任何人說梨花祠的事情。一開始,他太小了,說不清楚。後來,他略吐露前生今世的話頭兒,身邊的人就嚇死了,請了多少道士和尚給他祛邪。道士和尚們都愁壞了,怕祛不了邪要被拉去砍頭。他們使出全身解數,要祛這“邪”。七王爺被折騰壞了。一來是累的,二來那些符咒可能確實有點功效。七王爺心裡就迷迷登登的,不再說那些怪話。太后這才鬆口氣:好了。好了。
過了幾年,七王爺又有點明白過來了,但已經不敢吐露了。
他立志要做一個好兒童。真的!好兒童日子過得比較舒服嘛。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拱到棟勳的懷裡去了、怎麼就把棟勳推倒了,怎麼一來……棟勳看他不開心。說,有個地方給他散散心。
就是梨花祠。
棟勳沒想到這百年祠裡所供的,便是七王爺的前生。七王爺走近祠前,已經呆住了,及至聽了梨花祠的故事,眉僵眼直,一言不發。
“怎麼了?”棟勳也慌了。
七王爺哇的哭起來。埋怨他:“這地方哪裡能散心啊!”眼淚是真心。卻把真心的話還是藏住了。
棟勳不知就裡,只當他是觸景傷情——好吧,確實也是觸這景。傷了情。只是情埋得太深,棟勳哪料到這一層,只安慰道:“別孩子氣了,你早知道……這下場是不能好的。”
“對不起。”七王爺內疚極了。
他既然前世吃過虧。這一世怎麼能再來害棟勳!他知道他萬死莫贖。
棟勳厚實的手掌把他的頭揉進懷裡:“我帶你來是告訴你,你已經幸運太多了。你不會死。我也不會。”
“你……”
“我也不會娶別人。”棟勳繼續道。
“你你……”七王爺嘴唇亂顫、淚花亂晃。
“因為王爺鬧得太歡實了,我也害不了別的姑娘了!”棟勳似抱怨、似認命。
“我……”
棟勳沒讓他說下去:“王爺有一天會改的吧。在改之前,別害怕,我總在這裡就是了。”
七王爺什麼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那天。崔珩將一支特製的錐子對著自己的血管,比了又比,還是下不了手。仍只叫太監代勞。
太監幫他把錐尖扎進去,血就從錐尾冒出來。落進了龍紋玉碟中。
崔珩以此召喚七王爺身邊的影衛,來向他吐露一切。
影衛理應忠於自己的主人,像影子一樣不說話,只在關鍵的時候救主而已。這主子,理應只有一個。像影子只拖在一個人的腳下。縱然九五之尊,也不能搶他人的影子以為己有。這才是影子的真正意義。
但他們畢竟不是真的影子。
只要是人,就有變通、有特例。
崔珩可以召喚來其他皇族成員身邊的影衛,只要他付出合適的代價。
即使他,也要付出代價。
這代價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精華的一部分。
他是龍,是這個皇朝的根柱。當他的生命受到損傷時,連風都扭曲、連影子都向他傾斜。
他以血召影。
七王爺跟前的影衛,不得不應召而來,並將梨花祠發生的事和盤托出。
崔珩整個人都震驚了:他沒想到他的棟勳將軍、郭家的好兒郎永澈,竟會為七王爺化為繞指柔。
他沒想到他,這個皇帝,要重用的京中將軍,會傾心於他的兄弟!
他第一個反應是:軍權有旁落的危險!
第二個想法卻是:七弟麼,臭名遠揚,永遠也不可能積蓄到足夠的人君之望,也就是無法對他造成威脅的啊……
這麼一來,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的幼弟要仰仗他的庇護。他的將軍捨不得他的幼弟受到傷害。那麼他豈不是可以很信任這個將軍,不會被別人收買咯?
這三角牽制關係,就此形成。
年復一年,月復一月,七王爺已經可以自己重上梨花祠,卻不是跟棟勳,而是跟個萍水相逢的周孔目。
為什麼會這樣呢?七王爺自己也不清楚。他只好對周孔目道:“總之就是讓你知道啦,我們這種人很痛苦的!你要同情我。但跟著我這種人也不算有很大前途。回京之後,我把你交給棟勳好了。棟勳將軍,你知道?他肯定能夠量材善用。”
周孔目聽見自己心裡道:“什麼?你就這樣把我丟下了?”聽到自己口裡說:“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