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還在道觀裡蓄很多年輕女孩子,讓她們穿輕颺的衣物、佩素潔的飾品。以愉眼目,就像花壇裡蓄著花兒、魚缸裡蓄著金魚一樣。惟屬風流雅事而已。
採霞與映霓,就是謝小橫花壇中的翹楚、魚群裡的領袖,如謝老太太身邊的明珠與碧玉一般。
石翁仲的腦袋一出,謝老太太遣封嫂去孟吉山昭明觀,謝小橫就打發採霞來了。採霞先是拜見雲劍與雲舟,然後同了這對兄妹倆一起往老太太那兒去。有這一程耽擱,碧玉已幫著把兩位太太打發走了,打起簾子,採霞等人魚貫而入。青翹沒了差使,且到外頭閒坐,看這山上無休無止的風,把花兒一枝枝、一樹樹的搖落。
大少奶奶同著漓桃,在花林中姍姍行來。大哥兒在乳孃懷裡,正喝飽了、還沒困,在嬰兒那短暫喜悅甜蜜的清醒時光裡,黑溜溜眼睛看著風花一片,咦咦呀呀唸叨著,揮著胖乎乎的手。
宛留忙上前請安、問好,又贊大哥兒相貌。
“不是很像大公子呢。”大少奶奶憾然。
說也怪,大哥兒真不太像雲劍、甚至不太像大少奶奶,一定要說的話,像外祖母還更多些。遺傳真是件奇怪的事兒,隔著代,重新要昭顯自己的存在,卻可惜了雲劍那深邃雙目與高挺鼻樑、甚至堅毅的唇線,一些兒也沒惠及大哥兒,說不定到大哥兒的某個子孫時才突然又甦醒過來,去迷惑那朝那代、不知哪位紅顏。誰知道呢?
宛留安慰大少奶奶:“這樣小,都是肉嘟嘟、軟軟的,還看不出呢!長著長著,鼻子會更高的,臉相也會改的。”又笑道,“何況,少奶奶年月還長著,再生個孫少爺更像了大公子、再生個孫小姐更像了少奶奶,一個個的來,都不著急呢!”
大少奶奶含羞笑了笑,低頭看著紈扇,笑容斂了。漓桃也向宛留問好,又問明昭坊大宅裡這幾日的日常,宛留也道都好。大少奶奶問起行裝、還有云劍功課的事兒,宛留就不便一肩攬了,只道聽書僮及管事大娘們說起,都按部就班著呢!請大少奶奶不用擔心。
紈扇在大少奶奶指間徐徐的轉,綴綠珠子的流蘇垂了寸把長,微微帶點金光,與葉間垂下的暮夏光線遙相呼嘯,閃得宛留視線粼粼不定。大少奶奶輕啟朱唇,道:“宛留,我想,上京還是你陪著去罷。”
宛留怔了只有一個呼吸的時間。
而後她利索的跪下,叩首,道:“大少奶奶折煞婢子!奴婢怎能出這樣的差使。”
大少奶奶已想好了,不容她辭:“書僮怎能照顧好大公子。我想著,這些年,大公子都承你照料了,早晚飲食衣物,還是你懂得。那些書僮們懂什麼呢?考試是要緊的。你去了。我還放心些。”
宛留只是叩頭。大少奶奶堅持,宛留只好道:“大少奶奶厚待奴婢,奴婢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大少奶奶。只是大奶奶知道奴婢是個什麼材料,怕實實不配遠路去給大公子丟醜呢!”
大少奶奶道:“你放心。大太太那邊,我已經幫你回過了。這上下,太太也會親自叫人來給你傳了罷。”
宛留真正怔住。陽光碎影如灑了金粉的紗,把她們都罩在迷離中。宛留鄭重屈身,磕了三個響頭,道:“奴婢畢竟盡心,不負少奶奶囑咐。”
大少奶奶用紗扇遮了臉,道:“去罷。”
宛留下去,略整了整衣帶發履,雲劍他們出來了,各有各的事要做,暫時倒沒有宛留的任務。採霞出別院、回觀去,宛留跟著別人送她。
明珠看了看宛留,略駐一步,替宛留將鬢邊的一點泥沙撣下來,動作輕巧安靜,沒有引別人注意。
宛留低頭看泥沙從明珠指尖拂落地上,臉一紅。
等採霞出了別院,上了車。眼前只有明珠、宛留兩個人了。三人感情都還好,又說兩句話兒,都知輕重,把墓地一句不提,卻彼此心印。採霞籲一口氣,指宛留道:“虧這丫頭剛拜堂呢!回頭又要忙了。”
宛留雙頰飛紅,啐道:“你才拜堂!”
採霞“咦”道:“不是拜堂,怎麼把地上的泥都沾鬢角上去了。”
宛留嗔還她道:“你不拜堂,怎麼聽說要大喜了?”
輪到採霞紅了臉,低頭不答。明珠在旁賀道:“都是喜事,怎麼兩個妮子都羞起來?”
兩個人一起嗔她:“說什麼話呢?看明兒就輪到你。”
明珠安然笑道:“我在老太太身邊,就已經是一生之喜,何用你們來說?”
兩人這才想起,明珠跟她們如何可比?宛留是定了雲劍的人、無非看什麼時候過明路。而採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