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子。L
☆、第四十四章 生之殺之
要老太太、太太們還在這裡,尤五姨娘提都不敢提這種要跟孩子同睡的非份要求。這會兒人都走了,接生的、服侍的婆子累壞了,都走的走、留在這兒的也打起瞌睡了,她才敢跟乳孃打個商量。
乳孃是新從鄉下被僱來的,不懂那麼多規矩,只覺親孃跟寶寶睡一塊兒,是天經地義的。再說,親孃肯照顧,乳孃豈不可以輕鬆些兒?
乳孃自己有個新生的寶寶,才吃了四個月的奶,她要出來賺錢,就摘斷了奶頭,讓自家寶寶在家喝米湯,說起來狠心是有些狠心的——但她要不狠心,家裡說不定連用來燒米湯的米都沒了,窮苦人,怎麼辦呢?剛摘奶那天,寶寶是哭鬧得真兇呀,乳孃沒睡好。再往前四個多月,一直在餵奶,她也沒睡好,上眼皮直往下眼皮打架。小魚兒往尤五姨娘身邊一放,乳孃自己坐在軟椅子裡,就打起盹來。
尤五姨娘可以安安靜靜的看看自己的孩子。
面板是真紅,像燙壞的小耗子,紅得都發紫了,襁褓上的帽布遮了她半個臉,免得她受風。她睡得真沉,很瘦,滿臉白毛,鼻子很塌,鼻樑上那層面板是近乎透明的,可以看到下頭的一小塊鼻骨。
這孩子太醜了吧?尤五姨娘顫抖著手把襁褓上的帽布掀起來,要看看她的全貌。
一大塊紫黑的斑,從額角一直到耳後——
“為什麼會有斑?”尤五姨娘大叫起來,“小姐長了個斑!”
盹著的人都被她嚇醒了,忙忙的來看,操著鄉間俚語安慰她:“小人剛生出來有點瘀血麼很正常哉!歇歇就消退唻!”
“這是瘀血嗎?”尤五姨娘眼淚冒出來了,“不是胎記?”
“哦哦。胎記。”婆子們明顯在哄她,“胎記麼歇歇也會散掉的呀!”
歇歇不散掉怎麼辦呢?尤五姨娘不作聲了。那樣的話,婆子們也沒什麼辦法了。沒什麼好講的了。
人們又該吃飯的吃飯、該睡覺的睡覺去了,小魚兒又放回搖籃裡。廚房裡給尤五姨娘端來滋補的豬爪湯,為月子裡忌諱,沒放什麼鹽,只擱了紅糖。湯裡一隻水噗的蛋。也是甜的,腥得很,尤五姨娘勉強吃下去。有了些力氣,能扶著床沿把腳擱在地上,試了試,產道仍作痛。跟生產時的巨痛就不算什麼了,也還能走。她繞過打著盹的乳孃。兩步,挪到了搖籃前邊,小魚兒還在睡,她試著抱一下。很輕,像只小貓,抱得動。
尤五姨娘抱著這小傢伙又躺回了床上。
胎記是消不掉的。尤五姨娘小時候就認識個小姑娘,臉頰上一塊拇指大的胎記。破了相了,誰都不要她,那小姑娘只好穿最破的衣服、幹最髒最累的活,末了,也沒人肯娶她,現在她不知道怎麼樣了。不知死了,還是活著。
——這樣活著有什麼用呢?
尤五姨娘是個婊子養的,不是罵人的話,是真話。她親孃是個妓女,某幾年裡紅過一陣子,懷上孩子,吃藥捅下去了,養養身體,繼續賺錢,賺得就沒以前多了,後來找個準兒,又懷上某個男人的孩子,要了好大一筆贍養費,倒是真把孩子養下來,帶大了,就是人家說的“小尤姐”。小尤姐要替娘掙錢,吹拉彈唱學了不少,作個清倌人,還沒開臉,被謝二老爺上了手,弄進府裡,成了五姨娘。所有姨娘裡,數她的出身最說不出口,婊子養的……連燒飯的老婆子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不起她呢!她親孃就為了這個不敢來看她,曉得她大了肚子,也不敢送碗補湯來,只怕給她丟臉。
她第一個孩子,偏偏流掉了,連仇人都找不到。誰下手害她?總是她自己晦氣。
第二個孩子,又破了相。謝府裡頭也有個破相的先例,八小姐雲波,還是在脖子上,不是臉上呢!瞧她們母女可憐成什麼樣。
何況婊子養的小尤姐,生的額角破相的小魚兒,這部位當真尷尬啊!上去些,頭髮出齊後就能全遮了,多往下去些,衣領子也好遮了,偏是在額角這裡……現眼哪!註定破了相了。
——活著有什麼意思?
尤五姨娘想,真疼啊!生這孩子,那麼大的疼痛,就為了讓她到人世間好惹人白眼、受人譏笑、低頭忍苦嗎?死好了。
這個字一出來,就收不住了,像沖垮了的堤壩。死!死好了死好了死好了!
她解開衣襟,露出*。她*還是很嬌嫩潔白的,形狀又美。這個部位不是為了讓男人欣賞才長出來的,是為了哺育她的孩子才長出來的。現在孩子在這裡,她的懷抱在這裡,為什麼要空著呢?
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