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跟一粒沙子一樣小,也會像陷在蚌肉裡的沙一樣,叫他寢食難安。若是順他意的呢?哪怕千金萬銀也不珍惜。說撒了去。就撒了去。
因此,要強迫他做什麼,恐怕是很難的。
但云劍可以做到。
雲劍勸他做事。並不是靠交情。
儘管是本城最高貴醒目的兩位貴公子,日常也每每有交集,但唐長孫跟雲劍的私交併不密切,否則也不至於從小連雲劍的幾個妹妹都沒見過。連遠遠見一面都沒有。
而且唐長孫對雲劍的印象並不好,覺得雲劍太用力、太刻意、太庸俗、太……總之是比不上他啦!
說是嫉妒也好。總之唐長孫不喜歡雲劍。
但云劍搬出了道義。
他慷慨陳詞。竟讓唐長孫也不得不同意這一點:若不去謝家拜訪,幫謝家找回臉面,那唐長孫就是個小人!
唐長孫怎麼會容許自己成為一個小人?
雲劍從戲班子裡頭出來,也看到了外頭的小販們。以及“阿憨大”那個攤。攤前的顧客沒有先前那麼多了:阿憨大的整桶冰豆湯都賣完了。
其實被顧客自行搜刮之後,桶裡剩下的湯裡,豆子已經不多了。就那點剩的湯水。顧客是不太愛買的。但阿憨大又出了新招:送冰水。
冰是鎮在桶子外頭的,免得化了的冰水沖淡了湯的甜味。湯賣到最後。外頭的冰也化得差不多了。阿憨大就拿那化了的冰水,浸了毛巾,送給顧客免費擦拭——甚至不用是顧客,他給誰都是給,哪怕拿出去用也不妨。他憨笑道:“客官用完了拿回來便是。”
大部分人都會還給他,而且再買一碗他的豆湯。也有些人貪小不要臉,拿定主意要把手巾摟了走。這些手巾都是土布,舊了,不值多少錢,但洗得乾乾淨淨,裁得一樣大小,手巾角上都用土線縫了阿憨大的標誌。那標誌竟也是平平整整,個個都一樣,沒有哪個歪些兒的。有些貪小的人,就覺得把這個揣走也是好的。他們揣走之後,平常使用,有些還不識的人見了,就問:“是誰家媳婦做的這巾子?縫的這線?這大字是什麼意思?”於是阿憨大的聲名就更遠播了。
主動讓顧客佔小便宜,好賺大聲名,志存高遠。這背後什麼志向、又是誰的主使?雲劍匆匆一掃都看不出什麼來,但覺得:這家攤子齊整。
至於具體都做了些什麼才能讓人匆匆一眼都覺得齊整、這樣齊整又指望著博得個什麼前景?雲劍就不想了。想不出,也懶得想。他的才能本就不在這方面。
他只帶點兒東西回去。
他要帶東西,當然不會去光顧阿憨大的攤。自有相熟的攤主,熱絡的奉了匣子來:“大公子,新做的離蘇膏!這一屜做得挺嫩的,公子看看還得用否?”
雲劍哪裡真的驗他,但道:“你的東西當然好。”一邊,張神仙已接了,並不問價、也不付錢。這都是相熟的攤頭,半年或一年會一次帳的。
回去,這一匣離蘇膏就由宛留捧了奉給大太太去。大太太問:“哪兒來的?”宛留答道:“大公子今兒出門會友,想來是哪家相熟的朝奉孝敬的。”
大太太抬了抬眼皮:“不是你當的差?”宛留便笑道:“大公子如今好不用功的。公子書房裡頭,宛留如今都巴結不上了呢。”便點了幾個小廝名字道,“是他們幾個伺候公子溫書。”
大太太便念聲佛,道:“這幾個孩子倒是老實可靠的。”又道,“你雖不懂字墨,書房裡陰氣太重原也不對,你外頭一應飲食卻要周全,天也熱了,莫叫哥兒中了熟。”宛留都應著。大太太叫人將這一匣甜膏起出一碗來,著宛留帶給大少奶奶,道:“我也知她身上又不爽快了,這怕是吃不得。但她吃不吃在她,我若不送,怕人又說我偏心。”
宛留翹了翹唇角:“不加冰,應該可以的。左右這東西甜甜的。甜的總是好的。”
語調輕快,帶著種很可被原諒的天真。一般來說,大太太喜歡女孩子天真甜美,但宛留的語調裡,好像攙著某種古怪、甚至可能嘲笑的氣息,卻又比盛夏晴空裡雷雨的氣息更微茫,大太太也無從發作起,又問了幾句赴試行李準備的事兒,道:“雖是本省,地方近,路上還是寬裕些好。月底該上路了。老爺也是這個意思。”下人都應著。
又過兩日,大少奶奶身上總算好了,雲舟來與她散心,一時眼花,叫了聲“大哥”,旋笑道:“這紫藤影子!我還當是大哥哥穿了那件袍子站在那裡。”
大少奶奶訕訕的:“他書房用功呢!你知道的,考期也近了。”
雲舟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