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了五年的她面前,他連自己的心性都無法把控。
他雖闖進了病房,想到她的眼神,卻又不敢打擾到她,只敢站在她病床前,怔怔地望著她的側臉。
她活生生地坐在他眼前。他瞳孔裡映入她的身影,忽而覺得滿足。
他確實痛苦於她不認識他了,但是,比起這個,她只是醒了過來,只是動了起來,就已經讓他覺得這樣滿足。她還能醒來,這已經就是世界給他的最好的禮物了。至於她不記得他,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創造在一起的時光不就好了嗎。
“你是誰呢?”於凜凜像是如有所覺一般轉過頭來,她沒有露出之前那般排斥的神色,而是十分安靜地瞧著他。
那雙棕色眼眸一片稚子般的空白。
“我是林巽。”他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帶著點兒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神采。
於凜凜卻沒有動容。
“那我是誰。”
“於凜凜。”
“……那麼,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是……你的男朋友。”林巽稍作遲疑,卻還是說出了這個答案。
於凜凜心中有些疑惑,總覺得莫名有種違和感,好像自己忘記了的,是很重要的東西。但眼前這人的神色不似作偽,自己醒來身邊未見親人,但這個人卻如此體貼地照顧著她,肯定是有很親密的關係。既然如此,他說他是她的男朋友,卻也沒有什麼邏輯不通的地方。
於凜凜不帶感情色彩地冷靜分析過之後,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風淡雲輕的回答倒是和她的性子如出一轍。林巽心裡一安,雖然她失去了記憶,但一想到她回來了,回到了自己的身邊,林巽心中就有說不出的幸福。
只要她醒過來了,時間還這樣漫長,他怕什麼呢。
等到於凜凜正式出院,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畢竟於凜凜沉睡了整整五年,身體僵直退化嚴重,若不是有林巽每天給她按摩肌肉,照顧她的起居,只怕她就算從植物人甦醒,可能身體機能也會徹底退化吧。如今,只是復健了三個月就得以出院,已經是大幸。
於凜凜的記憶還是沒有復甦,但這三個月裡總有一些莫名的片段閃過腦海,卻無一和眼前這人有關。她那些記憶都是關於不同的人——男人的。
年少有為的青年一雙眼睛沉鬱地望著她:“阿凜,我好想你。”桀驁不馴的青年薄薄的眼皮一掀,惡狠狠地瞪著她:“我就是要喜歡你,我就是要等你,不要你管!”長相有些兇惡的高個青年有雙魅力四射的桃花眼,年輕氣盛的模樣:“怎麼辦呢,我就是想要纏著你。”長相俊俏的沉默青年靜靜的望著她:“只要你還記得,我在等你。”
雙眼皆瞎、喜愛微笑的男人坐在小樓窗前,似乎在感受著這微風、這陽光,而那冰冷寡言的男人擦拭著劍身,目光如冰一般冷。還有那傲嬌的青年雙手環胸不屑地扭過頭去,那紅衣公子翩翩風采陌上人如玉,那毀容的男人默默地雕刻著手裡的木偶,目光黯然如石。
還有那擁有著狹長狐狸眼的青年,那頭髮短得貼著頭皮的青年,那擁有比之女子更為姣好面容,風采卻無一女子可比的和尚,那驕傲得什麼都不說出口卻代替她喝下毒藥的年輕公子。高鼻樑藍眼睛,棕色小卷發的男子,凝視她的眼睛裡有光芒漸生。戴著面具活在陰暗裡,只拿一雙眼睛沉默地望著世人的男子——
真是奇妙,這些人的畫風壓根就不太一樣,畢竟有些背景看著時代感濃郁,壓根不像是在這個時代。
他們都是誰,目光為什麼這麼悲傷?難道他們都是她認識的人嗎?可是,僅僅只是認識嗎?他們的眼睛裡為什麼像林巽望著她時一樣,有著她看不懂的、深刻的東西。
像是銘刻在身體深處一般,那樣深邃、令人心悸。
而她卻已經忘了。
於凜凜出院那天陽光明媚,天空蔚藍,萬里無雲,是個好天氣。林巽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出門,給她開了車門,她卻遲疑地頓了頓,下意識地回頭,拐角處有個男子匆匆路過,他面容俊俏,面板白皙,細黑的頭髮稍稍遮住了眉毛,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是不是……在夢裡見過?
她這一遲疑,讓林巽有些緊張。於凜凜掃過他緊張的臉,並沒有說話,只是躬身進了車裡。
坐在後座,於凜凜還在想著剛剛一掃而過的面容。
……可能只是既視感而已吧。
本來也不過是虛無的夢境而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