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的,他已經做盡了。即便改變不了過去,也能讓那條一切都是未知的前路稍稍平坦一些。
若說還有什麼是現在的他唯一能做到的,或許只剩下那唯一的一件了。
天寶十五載,六月,叛軍進攻長安,皇帝攜貴妃等人出逃。
引商站在城樓的頂端,遙遙望著那些曾有過一面之緣或是算得上相熟的人紛紛離開了這座長安城,然後怔怔的看向身邊的人,“這是要做什麼?”
也不知是華鳶是怎樣辦到的,竟撐著一口氣變回了曾經那毫髮無傷的模樣,與她一起懶洋洋的躺在這城樓上,聽到她這樣發問,才從身後扯出了一根長幡,又看著這幡旗漸漸變大,才笑道,“乾點老本行。”
引商愣了許久,才想起他們的老本行是什麼。
不就是捉鬼超渡嗎?
而經歷了這許多事之後,她險些都要忘記曾經那些吃不飽飯卻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好啊。”沉默了許久,她也笑著點了點頭。
那一日,兩人拿著這招魂的幡旗走遍了整個長安城,看那些遊蕩在世間的亡魂或苦苦哀求,或倉皇逃竄,然後儘自己所能,超度了這些不幸生在亂世的無辜之人。
一日過去,引商只覺得自己要耗盡了心力,可是當她想歇一歇的時候,卻不能再回平康坊的那間小樓了。
許多年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因為戰亂而無法回到自己曾經憧憬了許久的這座長安城。
無處容身,他們只能回到了城外那間已經廢棄了的小道觀。
一切是從這裡開始的,最終也要回到這裡來。
“蘇雅呢?”一踏進門檻,她便這樣急匆匆的問著地府預備役。
回到這個地方她並不在乎,卻生怕最初的三人少了一個。
可是回答他的卻不是陪在她身邊的華鳶,而是不遠處傳來的一個聲音,“我一直在這裡啊。”
這聲音不同於天靈那略顯憨厚的嗓音,而是清清冽冽的,好像曾在何處聽過。
她猛地扭過頭一看,卻見蘇雅不知何時離開了天靈的肉身,正以自己本來的模樣倚在牆邊笑著看她。
再次見到這副面容,她卻無心去欣賞那攝魂奪魄的美貌,腦中忽然閃過了另一件事。
對方曾說,他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恢復原本的模樣,而期限,則是三天。
她終是難抑心中的不安。
可是她自己,也無疑是快要耗盡此世的性命,早已無力扭轉什麼。就在一天夜裡,睡得朦朦朧朧的她似乎在夢中聽到一個聲音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第二天醒來時,已不見蘇雅的身影。
他到底去了何處,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引商卻心知肚明,自己也許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
無論是今生,還是來世。
叛軍攻破長安城的那一日,城外的這間道觀也隱隱能聽到那邊的聲響。
引商難得精神好了一次,懶懶的依偎在華鳶懷裡,與他說著一些無用的話,最後忽然笑了,“有時候,明知死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卻還是會害怕畏懼。”
華鳶未答,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半刻後,又聽她說,“不知怎的,這幾日我總是想到陰間那座塔,我從未踏上過第七層,可是,大概也猜得出那是什麼。”
第七層,據說會見到心中最放不下的那個人,甚至甘心為其留在塔中。
她從未踏上過第七層,卻有些好奇,今世一別之後,若她再踏進那塔中,她還會不會見到身邊的這個人。
而華鳶卻咧了咧嘴角,“我只希望,你不會在第六層再見到我。”
幾年之前,她似乎還隱隱約約無法擺脫前世被他所傷的噩夢,被困在心魔之中,屢次見到他想置她於死地。
這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難免帶了些心酸。
只是關於那第七層的答案,兩人或許心知肚明,最終卻誰也未曾說出口。
這一日,過得比往日都要漫長一些。
最後,她像是困了,連說話時都有些含糊不清,“華鳶,我真的很捨不得,真的……”
在這間道觀裡,還能遙遙聽見叛軍攻破長安城時的歡呼聲。
而在這震天動地的聲響中,病榻上的女子終於闔上了雙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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