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幾日與眾妖如何相處,她始終是一個人類,這山上妖怪對他們村莊的所作所為無一不叫人痛恨,每一個石家村的人,都發誓要除掉那些破壞他們幸福生活的傢伙,何況,她自己也是不明不白被這妖怪擄了來。雖然,她知道各自立場不同,可能都有理由,可她既然是石家的女兒,自然得出力討賊,眼下,正是大好時機。
吳天聽見飛蘭腳步沉重,明白有異,抬頭看時,一柄匕首白光森森,照頭劈下,他多年功夫不是白練,平移一般向左閃身,就避過了頭,可惜肩膀躲不開,讓刀刺出個血窟窿,汩汩鮮血從他的白衣滲出,染成極美麗的深紅色。
他看了飛蘭的眼神,好像瞬間明白,訕訕地說:“原來你一直記著呢。”
吳天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精神,似乎發現飛蘭是真的想殺他這件事,比方才刺他那一刀的損傷還要大,彷彿自言自語說:“沒意思,這樣都捂不熱,不如隨了她的意吧。”
飛蘭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只是繼續握著刀,父親曾經說過,老虎的皮毛堅固,要害位於脖頸,她若是一擊足以得手,便能完成使命。
看見吳天抬手,以為他又要施什麼妖法,卻沒發覺變化。
吳天則咳嗽兩聲,緩緩攤開手,十分放鬆地坐著,說道:“我已經把門口的禁制暫時解除了,你殺了我之後,便可以離開。”
飛蘭哪裡想到這傢伙還真是虛弱到打算引頸受戮,卻仍然記著不能把她困在洞內,剛才說的彷彿是氣話。
她舉著刀的手在顫抖,步步逼近吳天,從高處俯視,對方神色坦然,非常淡定。飛蘭把刀尖對準他的脖頸,父親說的果然沒錯,只是貼上去,就已經有一絲紅線繪出,在他的脖子上分外明顯。石飛蘭閉眼,想起父母兄弟的面孔,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在做一件絕對正確的事情。
她的手越抖越厲害,繼而全身都在顫抖,吳天似乎感覺到刺痛,嘶地吸一口氣,居然還有點厭煩地對她說:“再等,檮杌他們有可能就回來了,到時候,你殺不了不說,反而得把自己賠進去,說不定就是他們的晚飯了。”
石飛蘭覺得這人真是瘋了,還催著別人殺自己不成?
可她好像真的下不去刀了,那刀柄此刻彷彿千斤重,她苦苦堅持,卻終於扔下刀子,一退身,坐在地上,居然大哭起來。
吳天皺著眉頭看這幅場景,他不大明白這姑娘方才心裡在如何交戰,卻沒來由地升起一絲疼惜,無師自通地走過去,蹲下,抱住了飛蘭。
這下可好,飛蘭彷彿將滿腹委屈找到一個發洩口,哭得更加猛烈,聲音穿透山洞。
她邊哭邊說:“怎麼辦,我就是做不到,對不起,怎麼辦……”
吳天也不懂她這些顛三倒四的話語,只是緊緊抱著她。
……
過了些日子,飛蘭終於回到村上,父母驚喜,卻也疑惑,那天明明看見她被捉走,如今卻好端端地回來了。
雖然表面上一切正常,飛蘭卻明顯感覺到周圍起了些變化。
常有人小聲談話,待她走過去,便緘口不言,有一日,她在灌木旁採果子,聽見嘻嘻索索,有人過來,她懶得起身,卻聽見有人說:“那個石家姑娘,被鄰村李元提親了,你知道嗎?”
是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姐姐,名叫翠琴。
“就她,居然還有人提親?”言語中透著鄙夷,是翠琴的好友菊香。
石飛蘭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人,幹嘛將自己說的如此一文不值?
“鄰村嘛,或許還不知道她那點破事兒。”
我有什麼破事了?石飛蘭怒意洶洶。
“真是厲害,跟著山賊住了一個月,說她是清白的,我才不相信,或許了人家不要她了,回來找個下家?”
“我看她人都腫了,難怪這麼著急處理。”
二人的話越說越難聽,石飛蘭捂住耳朵,她的確是拒絕了李元的提親,只是因為她現在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不管對方是人類還是妖怪,腦中轟鳴作響,她忽然一陣眩暈。
醒來時,已經躺在家中的床上,父親臉色慘白,忽然一個耳光扇過來。
“不要臉,你是懷了誰的孩子!”
旁邊母親拉住:“別打了,問清楚,到時候辦個嫁禮成婚,也是件喜事。”
“上回那個……”石飛蘭說不出口。
可父親卻變了表情:“該不會真的是那夥山賊……”
“是我自願。”飛蘭突然有了勇氣,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