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蘭那樣,非將自己置於死地才肯善罷甘休?
這麼想著,趙懸弓忙安撫臧衍道:
“臧大哥,想必這些匈奴人是專程拿我來的,與你無干。待會兒無論他們做什麼,休要忤了他們的意,他們自會放你走的。”
“胡說什麼?!難道你要我丟下你麼?”臧衍一臉義憤,將趙懸弓的手牢牢地攥緊。而對於這徒勞的動作,趙懸弓苦笑著搖了搖頭。
很快,那些騎兵便呈網兜之勢將趙懸弓二人圍在中間,待他們靠近,趙懸弓才發現,領頭並不是冒頓,也不是蘇勒,而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看到稽粥從馬上躍下,朝這邊走來,趙懸弓雖然心中詫異,但還是翻身下來。男孩在趙懸弓面前站定,那張肖似冒頓的臉就這麼直直地對著他,瞧得趙懸弓心底一抽,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你要回中原去嗎?”稽粥問,明明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講出來的話竟有一些老成。
趙懸弓頷首。
“別走……”稽粥道,忽然上前一步拽住了趙懸弓的袖子,他雖然比同齡的孩子健康高壯,現在還未超過趙懸弓的肩膀。此時他仰著頭看趙懸弓,口氣中充滿了期盼。
趙懸弓此時卻搖頭。
他不是對此地完全沒有留戀,可如今冒頓已經再也用不上他,他不知道自己留在單於庭還有什麼意義。
“你若現在走了,雛菊要怎麼辦?”見趙懸弓拒絕,原本一直倔強好勝的男孩忽然紅了眼圈,聲音微顫,“蘭姐姐不在了……你也走了,雛菊會想著你,阿爹又是一個人了,好可憐……”
趙懸弓不解。雖然稽粥說的每個字他都懂,他卻不明白男孩最後的那半句話。
若說雛菊,趙懸弓尚能憐她年幼。但要說冒頓可憐……那王位與權柄,他不是已經得到了嗎?現在他是草原上唯一的“撐地孤塗單於”,想娶多少個閼氏都可以,反正不管是呼延蘭還是自己,他都是無所謂的,反正他所有的情感多年前就已隨著他那愛妻埋葬在了月亮湖畔。
況且就算回去,冒頓不殺,也不會再待他如從前一般了吧?留下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懸弓,別理他!”一旁的臧衍終於看不過去,這般出聲道,“你若是現在隨他回去了,這輩子就再也回不了中原了!”
趙懸弓一怔。
是啊,今時不同往日,過去他曾是冒頓的禁臠,現在卻不再是了,他可以回燕薊同親人團聚,然後想去哪裡、想做什麼完全都不受拘束,趙羿還是趙羿,他是自由的,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
這麼想,心念莫名一動,趙懸弓問道:
“是他叫你來的嗎?”
這個“他”指的是什麼人,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阿爹沒有說要留你,但我知道他是不願你走的。”男孩這般道,從懷裡摸出一根東西遞於趙懸弓。
那是冒頓送的竹笛。
“他說你的笛子吹的好聽,教我若是遇到你就把這給你,”稽粥說,哽咽了一下,“你走了,也不會再有人給阿爹吹笛子聽了。”
這番話教趙懸弓不由地動容,雖然他努力保持著鎮定,可是身子還是不聽話地打起了微戰。
為何偏偏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給自己聽?那男人明明鐵石心腸,明明什麼都不在乎,幹嘛還要招惹自己?!
“稽粥……你回去吧……”趙懸弓聲音顫抖:
“請告訴單於,昔日情誼趙羿不敢忘……就此別過。”
閼氏 四十五
稽粥回單於庭去了,臨走的時候還是依依不捨。
匈奴騎兵們並沒有為難趙懸弓他們,兩人停滯過後又繼續上路,走到天色漸晚,臧衍勒停了馬匹,在一條溪邊小憩。
“懸弓,吃點東西吧。”臧衍喚道,自從稽粥走後,他便發現趙懸弓心神不寧,一路過來他總是頻頻望向北方──那單於庭的所在,他不知道趙懸弓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但是那種對於匈奴的深深依戀,就算自己這個外人也看得出來。
“多謝臧大哥,我不餓。”趙懸弓婉拒道。雖說現在離單於庭越來越遠了,可不知為何他的心緒卻越來越無法平靜。風中稍有些異動,他就忍不住回頭張望,雖然明知那裡並不會再有人追來……
嘆了一口氣,他從袖中摸出那隻笛子,輕撫了笛身,湊到唇邊。
一曲《子衿》,笛聲悠悠,如泣如訴。一旁的臧衍聽得痴了,愣愣地望著趙懸弓,只覺得那張如女子般姣好的容顏在月色下更顯得端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