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經是深秋了,進山的路上顯得十分蕭瑟,絕大部分樹葉枯黃脫落,秋風肅肅,掠過山林時總能留下陣陣迴響,越發顯得清寂。
“這裡倒是個好地方。”元子青不嫌安靜,倒覺得十分舒適。他本性不愛熱鬧,這自然的山林,倒是更得他歡心。
眉畔道,“父親也常這麼說。所以母親臨終前,要求將他們葬在此處,不願迴歸祖墳。”
她自己其實並不太喜歡這種過分的寂靜,好像全世界都只有自己一個人。
這條路眉畔簡直太熟悉了,上輩子她不知道多少次一個人走過,在這條路上來回,徘徊,迷惘,甚至痛哭失聲……事實上她對這裡沒有一絲好的印象。每一次來看望父母,她都能夠更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被她們丟棄在這世上的,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可每次又還是會來。那種複雜的心情,眉畔自己都說不清楚。
然而今天,元子青走在身邊,這一路的寂靜,反而都有了一種安寧的味道,讓人忍不住的喜歡。
跟來的人遠遠落在後面,兩人也只是偶爾交談,似乎都在享受這樣的平靜安寧。直到遠遠的看見墳墓所在,才又重新肅容斂笑。
跟來的人一齊動手,將墳墓清理一新。然後眉畔才在墓碑前跪下,“爹,娘,女兒來看你們了。”
元子青也跟著跪了下來,“拜見伯父伯母。”
眉畔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才繼續道,“爹,娘,女兒訂親了。這就是女兒訂親的物件,跟著過來看你們了。你們放心吧,我……會過得很好,不辜負……這一生。”
她想起從前的自己,無數次的在父母墳前哭過,但那時她從未吐露過對元子青的情誼,只是黯然神傷。因為明知不可能,便也不願意別人為她擔心。
這一生像是偷來的。
所以她絕不會辜負任何一天。
元子青也在一旁道,“請伯父伯母放心,青會照顧好眉畔,不讓她再受絲毫委屈。”
兩個人在墳前磕了頭,元子青這才注意到墓碑下還刻了一行小字:霽月初逢人面去,一夜春風到眉邊。
他默唸了兩遍,又伸手描摹了一下。眉畔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便道,“這是我爹新婚之夜寫給我孃的詩,寫的是他們初逢時的場景。這是娘最喜歡的一句,臨去前還一直念著,我就讓人刻在墓碑上了。”
“原來如此。”元子青早知道這對夫婦鶼鰈情深,但現在看到了,還是覺得心頭震動。
這世上的感情雖多,可生死相依,卻並非是所有人都能夠做得到的。或許在別人看來太決絕太激烈,可元子青卻只覺得歆羨。
——這或許是因為他的病從小要求他不動心不動氣,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平常以對,反而少了這樣的燦如煙火般的熱烈。就像是一杯溫吞吞的白開水,明知於己有益,仍嫌寡淡無味。
直到他遇到關眉畔。
眉畔也低著頭看著那兩句詩,片刻後才道,“其實我的名字,就來自這一句詩。娘說婚後爹最喜歡為她畫眉,她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人。”
“只是從前我總是不懂,更不信這世上會正好有這麼一個人,等著我去尋找。”
直到她遇到了元子青。
命運是最奇妙的一件東西,將毫無關聯的兩個人牽絆在一起,一點道理都不講,偏偏還讓人甘之如飴,生不起氣來。
跪的時間久了,眉畔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元子青連忙伸手把人扶住,讓她扶著墓碑站穩,然後自己蹲下身去,替她一點一點揉捏發麻的雙腿和疼痛的膝蓋。
這種滋味眉畔說不出來。
應該是很難受的,但這難受裡,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酥麻。她低頭看著元子青毫不避諱的動作,心中又酸又甜。
這世上能夠讓驕傲的他甘心俯首,去做這些卑賤之事的人,竟是自己。
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道,“好了,你起來吧。”
元子青緩緩站起身。
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是一貫的淡然,但眉畔卻總覺得不對勁。往回走的路上好幾次轉頭去看他,才終於看出來,他走路的姿勢,未免太過僵硬。
眉畔這才想到,方才自己跪了多長時間,元子青就跟著跪了多長時間,他恐怕不會比自己好受多少。真難為他掩飾得這樣好,若非自己對他太過了解,恐怕都要被瞞過去了。
'
第62章 不能治命'
山間的生活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