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少爺站起身,迎著燦燦的霞光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舒散舒散筋骨,抖落一襟凡塵,心情莫名地輕快起來,甚至心下還笑了自己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兩全的法子沒有,”白大少爺偏下頭去看向床上的白三少爺,“但我倒可以退一步:你的母親,陷害我算計我皆是事實,她不贖罪,難平吾意。我收回那會兒在廳上對你說的話,她可以不死,也可以不受折磨,但——我要她後半生禁於家廟,永不得出,你可同意?”
經歷了這場風波,白三少爺也似乎驟然間成熟了不少,沒有再據理力爭,沉思良久,知道這個結果已是雙方所能接受的最底限,便默然點了頭。白大少爺抬步往房門處走,走了幾步停下來,轉頭向他道:“蒼鷹是個能力不錯的人,把握住他,將來必是你最可靠的臂膀。另外……替我給他帶個話:謝他多年前對小扇兒的照顧,我將藿城外整個的碧玉山頭送給他,以表謝意。”
碧玉山,遍山碧竹,價值千金。
說罷也不待白三少爺反應過來,就大步推門邁出了房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最後一更!
☆、229歲月流觴
房外廊下;衛氏蓬頭圬面地跪在那裡,身上負了荊條;根根勒進皮肉裡;血水浸透衣衫;看上去甚為可怖。見白大少爺邁出門來,衛氏蒼白著臉匍匐上前將他攔住;啞著聲哭道:“大少爺;我知錯了;我向你負荊請罪……只望你放過小曇和小凨;不要為難他們……他們終究是你的弟弟,也從未起過害你的心思;一切都是我私自為之;與他們毫無干係!你要殺我打我折磨我,我絕無半點怨言,只求你能放過我的孩子們……求你……”說罷便哭著重重將頭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很快額頭便見了淤血。
白大少爺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不成人形的衛氏,唇角勾起一絲哂笑:“虧你能找到荊條這東西……也罷,你在這裡衝我磕一百個頭,我就放過你兒子們。”
衛氏聽了此言,愈發磕得積極,“嗵、嗵”聲如同悶鼓,直敲得旁邊在場之人也不由得生了惻隱之心。
衛氏昏頭昏腦地實實在在磕夠了一百個頭,帶著悽切與哀求地叫了聲“大少爺……”,抬起眼來看時面前卻早已不見了他,絲毫未曾察覺他是幾時離去的。
白大少爺邁出垂花門,見白二少爺立在那裡,倒像是早料到他會這麼快就做出決定一般,走至面前,兄弟兩個面對面站了,白大少爺在白二少爺臉上盯了一陣,良久方道:“你打算讓這個家恢復到幾成?”
“大哥想讓我恢復到幾成?”
“我看現在這樣就挺好,”白大少爺哂笑,“名利不但迷人眼,更蒙人心,光復了家業,一切就又回到了從前,心懷鬼胎的仍舊心懷鬼胎,視財如命的仍舊視財如命,倒的確是什麼都不缺了,只欠個家味兒,你若喜歡那樣的家,我也不攔你,你若還想過那樣重擔壓身、為別人而活的日子,也與我沒有半點干係,只是莫要想著替你母親翻盤,你瞭解我,我能讓的只有這麼多,她的下場是她應得的,若是奢求不屬於她的東西,莫怪我下一次不再手軟。”
白二少爺沉默半晌,忽而笑了笑:“‘她’不喜歡太過犀利的人,你若想同她好生過一輩子,趁早學著收收鋒芒。”
“不勞你操心,若我無法讓她中意任何一種狀態的我,那是我無能,不是她挑剔。”白大少爺傲然地道。
白二少爺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方淡淡開口:“大哥這一去,還留在藿城麼?”
“看那丫頭的意思,”白大少爺提起羅扇,唇角不由自主地翹起來,白二少爺就移開了目光,“她願留,我就同她落地生根,她願走,我就帶她天涯海角,從此後,這裡就不再是我白沐雲的家,我的家只有一個,那丫頭在哪兒,我的家就在哪兒。”說至此處,白大少爺探手入懷,將白家的府印掏出來丟給白二少爺,“這不值錢的玩意兒就交給你了——還是那句話,別想著利用這東西替你母親翻盤,哪怕我從白家族譜上除了名,一樣有的是辦法讓你母子三個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白二少爺沒有應聲,只將府印收了,抬眼望向已沉入天際的夕陽,良久才輕聲地道:“大哥,我從未後悔過有你這樣的兄長……我的行事……皆是在模仿你,可惜,模仿得很失敗。”
“天下只有一個白沐雲,”白大少爺看著他,“天下也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曇花公子。你並未失敗,你做白沐曇做得很成功,只是做白沐雲麼,比起我來還差了一點點。”
白二少爺笑起來,如同夜曇盛綻,淡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