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彎柄已是磨得光滑發白,兀自出神良久。而母后的一雙手更是因為長年持刀劍而略顯粗糙。真是可惜了她……
煙落一陣沉默不語,是了,縱然昔日的同赴生死,終是抵不上安逸之時的絲竹歌舞,像葉玄箏這般女子定是心高氣傲之人,又是有功於社稷,怎能甘心?伸手撥弄著身邊一從緊緊攀附著藤架的小花,斂眉嘆道:“紅顏成舊,兄弟嫌隙。是每個開國皇朝似乎永遠都避免不了的遺憾。”
他只淡淡“嗯”了一聲,蹙眉道:“是。後來不知緣何他們兄弟間竟是起了嫌隙,南宮烈自詡舊朝貴族,不願再屈居父皇之下為臣,一日突然連夜帶兵佔據了南方各郡,自立為王,便是現在的南漠國,慕容成傑終日沉溺於酒色之中,至此不再過問軍政。而夏北由於一直由完顏氏統治,那裡環境惡劣,居民刁蠻,地勢險要是以久攻不下,數十載不過攻下涼州與靈州二城而已。至此便形成了如今天下三分的形勢。可笑的事,天下三分鼎立,後宮亦是三分,母后,司凝霜,以及昔日的德妃秋宛頤各佔一席。”
煙落低頭撥弄著衣衫上的珍珠釦子,手指微涼如枝梢的露水,柔聲寬慰道:“從來後宮之中,榮寵失寵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如再美的曇花,也不過數個時辰的豔麗。即便是沒有皇貴妃司凝霜,可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皇后亦抵不過如黃花般日漸老去的容顏,抵不過年輕美貌妃嬪如一叢叢鮮花般在皇上跟前盛放。遲暮色衰進而無寵,而這便是身為後宮女人的悲涼。太子殿下又何必為此耿耿於懷這麼久?”
他一滯,眸中慢慢籠上一層薄薄的鬱藍霧色,臉上漸漸凝成無法散去的陰鷙,冷聲道:“司凝霜,她霸佔獨寵便是,可為何猶不知足?她本已是獲罪之身,從冷宮之中出來後卻半分不惦念聖恩,竟是設計構陷母后,害的母后抑鬱投水自盡,不!我至今不相信!以母后驕傲的性子,怎會輕易投水自盡,這裡邊一定是她的陰謀,可惜我沒有證據。”漸漸收攏的雙拳,清晰可見猙獰泛白的指關節。
冷宮?皇貴妃司凝霜竟然曾經入過冷宮。這個訊息令她大為震驚,看來這宮闈之中,她尚且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
整整一日,她便一直靜靜立於紫藤花架之下,徐徐聽著風離澈敘述著陳年舊事,陪著他一同沉浸於往日的傷痛之中。靜蘭亦是識趣的為他們端來了藤椅桌凳,奉上香茗茶點,煙落溫婉靜雅的聽著,默默品著香茗,可再是清香的綠茶芬芳,也漸漸沾染了這後宮之中不見硝煙卻勝似戰場的血腥,再也品不出分毫味道。
她本冰雪聰慧,偶爾插上一兩句問話,從風離澈的話語之中,她已是漸漸將各理理清。
錯綜複雜,理順了大約便是這般。
乾元元年,便是風晉皇朝開國第一年,皇上冊封昔日結髮夫妻葉玄箏為皇后,後又陸續冊封了彼時尚且是如妃的司凝霜,還有德妃、華妃等。其中以如妃司凝霜寵冠後宮。她在聽到德妃秋宛頤之時,特地多留了一分心思,這裡面必定還有文章。令她頗為震驚的是,皇上娶葉玄箏之前,竟然曾經是有過一名妻子的,亦已是有過一名兒子,不過是早夭罷了。登基後照例追封為皇長子。
乾元二年,葉玄箏誕下了皇二子風離澈。乾元四年,司凝霜誕下了皇七子風離御。其間有些不甚得寵的低階妃嬪陸續誕下皇子公主,卻個個都是先天不足,早早離世,只有一名公主僥倖存活,如今已是遠嫁他鄉。
乾元十一年,一直長寵不衰的司凝霜不知因何事,竟是觸動龍顏大怒,一氣之下被廢了封號,打入冷宮之中,這一入冷宮,慢慢時日的長河緩緩碾過,竟達七年之久。想不到,皇貴妃這般榮耀光華背後,竟也有著如此不堪的往事,難以想象,幽幽冷宮七年,她又是怎般熬過來的。更令煙落吃驚的是,這七年間,風離御竟然是養在皇后葉玄箏膝下。也就是說,他與風離澈還是一同長大的兄弟,照理情分應當不比旁人,又怎會落得如今這般敵對仇恨的地步。
乾元十八年,司凝霜重獲聖寵,自冷宮之中放出,並且重新冊封為如妃,雖已是三十多歲的女子遲暮年紀,卻依舊是隆寵不減。而她在冷宮之中那段悲涼際遇從此不再被人提起,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
而今日一席話之中最令煙落震驚的是,昔年皇后竟然是因為向七皇子下蠱,被人察覺告發,由於下得此蠱無藥可治,皇后又拒不交出下蠱所用的藥引,是以皇上勃然大怒,便以迫害皇子為名將葉玄箏禁足於長樂宮,直至解了七皇子的蠱毒為止。誰曾料想,皇后竟是鬱鬱寡歡,以至於投水自盡,而這七皇子的蠱毒便成了無解,月月要受非人的疼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