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感慨——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和阿蓴還是心神兩隔,如今卻已經漸成眷屬了。
那時梨花如雪,如今枝硬葉黃。這景色和我的心境,竟然是反著來的,想來頗為有趣。
我側耳靜聽她和通太嬪的一言一語。
“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那位主子?”。
“我早已對良妃娘娘好奇久了……照說,她出身低微,卻又在後宮中升遷不斷,本來應該是很得聖心的才是。怎麼她又全無寵愛,晚年來落得這麼一個淒涼下場呢?”大概是在長輩面前,阿蓴的聲音難得帶些活潑。
“她的事兒有什麼好聽的,沒得汙了你的耳朵。”通太嬪的聲音,總有些永巷裡的深幽意味。
但大抵是寂寞太過的原因,阿蓴不接著問她也繼續說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這宮裡宮女出身的妃嬪,往往爬得比貴女出身的妃嬪還要快、還要高?”。
阿蓴說:“啊?”。
通太嬪輕輕笑了一聲:“大家子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姐,就算再蘭心慧性、見多識廣,也總有一種天生的傲氣。比方說你讓她去給陛下倒一杯茶,她自然願意;但要讓她去給陛下捧洗腳水,她再怎麼委屈也不能心甘情願。而那些出身低微的女人麼——呵,別說捧洗腳水了,就是喝下去她們也願意的。”。
“人家都說妻不如妾,不就是因為妻者齊也,誰願意瞧一個和自己並駕齊驅的人呢,誰不愛被人小心奉承著、時時仰望著、低到土裡頭去看著他呢?”。
“你方才問良妃衛氏……有陣子,聖祖爺是真把她愛進心坎兒裡去。那會子聖祖爺正是最身強體健、順心遂意的時候,行事難免就有些不羈,瞧見衛氏人品風流,一下子給她迷得神魂顛倒,兩人立馬就在她那小屋子裡成就了好事……”。
“陛下自然是青春得意,那衛氏也是著力討好,諸般狐媚手段,六宮沒一個及得上。可不是立馬就接到了宮裡,等我進宮的時候,那都多少年之後了,還有人悄悄兒地說,衛氏的手段功夫,那是我們都望塵莫及。”。
“可惜得很,風流手段能贏得男人的心,卻贏不來男人的敬。修身養性端著這麼多年,最後還給陛下這麼一道詔書,弄得天下皆知,‘辛者庫罪婦’,呵!”。
阿蓴嘆了口氣。
通太嬪說:“你別看我說她說得刻薄,其實我倒不討厭她。個人憑個人的本事!有的人有出身,有的人靠熬日子,有的人能生兒子……衛氏她有什麼呢?不過是她這麼個人。你當她真是個絕色?就是絕色,這天底下又不知有多少了。”。
“別人爭的是寵,她爭的是命,自然就比旁人更肯下功夫。不過是逼出來的。”
“她才是既可悲,又可憐。聖祖爺在她那兒最快活,寵的時候難道不也是心肝寶貝地叫;丟過身就和那些慧德榮宜主子們取笑她,‘是個風流人品下流性子’!”。
阿蓴抑鬱地說:“怎麼竟是如此?這聽著也太過分了些。”。
通太嬪嗤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以為是才子佳人風月會?來個詩詞唱和不成。就連太后娘娘先前侍奉聖駕的時候也還不識字呢,她可是孝獻皇后的貼身大宮女!良妃罪奴出身,哪來的資格風花雪月。”。
阿蓴笑說:“你說的話像意有所指似的。”。
通太嬪溫情地說:“我不過擔憂你罷了。”。
“你瞧瞧你,又沒有好出身,靠不著孃家,又慣是個心高氣傲的,哪裡能真體貼溫存地去侍奉聖駕。他要什麼樣兒的沒有,你真要和人對上了,敵得過哪一個,這些人豁得出去,你還老愛端著……”。
“我曉得你聰明,可聰明這兩個字,在後宮裡沒半點用處。男人要的是你的溫柔體貼,哪個要你聰明會做學問了。”。
阿蓴長嘆一聲:“我又能如何?”。
通太嬪憂慮道:“你傻嗎!先帝還在時,你是太后賜下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為著孝道也不能虧了你。說白了,你依仗的何曾是聖寵,不過是個‘孝’字!如今你若順順利利升了太妃,也是個貴太妃,地位只起不落,總差不到哪裡去。”。
“你怎麼偏偏就走了這麼一條路?人言可畏啊。”。
“弄得連身份都沒有了,一身榮辱全依託聖寵,這不是和良妃一樣了嗎。我聽聞你家的人和太子關係不親近,可你也沒必要為了這個搭上你自己啊。你聽我一句勸,把這事抹平,依舊做回你的貴太妃豈不是好。”。
阿蓴默了許久,說:“你過慮了——我是不願意去做貴太妃的。有些事兒,現在總是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