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就進了宮,臨行前吩咐管家好好服侍我這幫師弟師妹,其餘不理會就是,惹了禍算我的。
人家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在紫禁宮城裡,人間□足足能被挽留到六月。只是此時工匠的手藝也逐漸用盡了,一路行來,青杏尚小,花落水流紅,人立虹橋東,我看得心裡一熱,下意識地向那邊跑了過去。
跟著的太監驚呼起來,我這才停住了腳步,眼睜睜看著阿蓴走進養心殿去了。
天邊微雲卷,風吹濤聲起,我四目環顧,彷彿一下子從喑啞無聲、茫然無心的世界中活了過來。
我隨口問:“這是什麼樹?風吹著葉子聽著竟然和海濤似的。”。
太監小心答:“回王爺,這便是樟樹。”。
我笑笑,也不當一回事,跟他們說:“你們退下吧,我自己去拜見皇阿瑪皇額娘。”
走過御花園,正巧看見妙見,這丫頭穿著鵝黃的褂子,縐綠裙子,略微低著頭心事重重走著。我叫住她,她看見我,頓時眼前一亮,跟著我走到揹人處,她宮樣細描的眉蹙起來,衝口一句:“王爺,您如何回來了?”。
哪怕只是看到她,我的心情都特別好。我笑著說:“我能回來,自然是皇阿瑪召我。你們主子去養心殿了?多久會出來?”。
芳徑上堆著殘紅,她穿著一雙米色的繡鞋,這時候在地上踱了兩步,在地上只留下了極淺的腳印。我看著,讚了一句:“你果然是服侍你們主子久了的,行走間很有些她的品格兒。”
聽我誇她,妙見也沒有露出什麼高興的神色,滿腹心思的樣子。她抬起頭來,看著柳絲間透過的宮殿的影子,目光沉沉。
她字斟句酌的,語氣中透露出難言的傷心憂慮:“事到如今,也是毫無辦法了,王爺恕奴婢無禮,奴婢就直接問了——王爺多番向奴婢打聽主子的事兒,是不是對主子有傾慕之心?”
我說:“正是如此。”。
妙見垂下眼睫,默默思忖了片刻,又抬頭疾快地問:“今日說出這話,奴婢便是死罪。然而奴婢也不能不問一聲:設若陛下大行,王爺打算如何待主子?”。
好個丫頭!平日看她沉默貼心,以為她只知道恪盡職守,沒想到這麼多人都看錯了她。
她鋒芒畢露,雙目如劍直視著我,我坦然說:“若是阿蓴願意嫁我,那就是我的皇后,我永遠只有她一個人。”。
妙見抿了抿唇,彷彿也不是很驚訝,反而問:“主子要是不願意呢?”。
我怔了一下。我答不上來。
妙見說:“我和主子相識已經很多年了,主子的事情,我們做奴才的都記在心裡。還未侍奉聖駕的時候,主子實則說過,她以後想要出宮,以後做一艘大船,開船出海,去海對面的陸地上,那兒有許多金子,然後把金子都運回大清來……”。
說著,她目光中竟然也流露出嚮往之色。
“這些雖是頑笑話,但奴婢不得不說,主子是極想出宮的。”。
她看著我,卻不再咄咄逼人,反而暗藏祈求哀懇之意。“這宮裡已是呆不得了,王爺您出去多時,不知曉這裡的情景,裡裡外外的都是豺狼虎豹,恨不得把人生生炸了吃了。主子心裡萬般的苦,最苦的是一肚子話,藏著藏著,藏了十年也不敢向外吐露一句,有眼淚也只往心裡淌,臉上還得作個笑模樣,和人說話,永遠只是官樣文章,就和戲臺子上似的,一句一句,都是編好了的,一句錯漏也不許。”。
“這次主子回宮養病,熹貴妃就逼上門來,一定要主子吃藥。天可憐見,主子好好一個人,半點病症沒有,怎麼能胡亂吃這些東西?一句話惹惱了她們,半夜明火執仗地要來抄宮,著實是無法無天,還說是走了竊賊。”。
妙見說著,目中也淚光盈盈,極為恥辱難堪。
“更早些的時候,大抵是雍正五年或者雍正六年,主子一句話惹怒了陛下,皇后娘娘怪責主子不好好侍奉,竟然讓宮女來掌嘴……”。
她強忍著哽咽,一字一句控訴道:“在宮中,最是看重臉面,便是我們這些尋常宮女子,也是許打不許罵,打人只能打身上,絕不許打臉。皇后娘娘派人來掌嘴,意在羞辱主子,說主子連尋常宮女也不如,所以連臉也是可以打的……”。
妙見用手帕捂著嘴,嗚嗚哭了起來。
“誰天生就是得寵的?誰天生就是懂事的?主子不過是不得不為,不得不進,本來就沒有根基,若是再松一步,只怕連骨頭渣子都沒有了。”。
她說的話,竟然和錦姑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