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初薇站起身來,“松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挺可笑的一場對話。
方婷宜想。
她走到床邊,問母親,“媽,小豆丫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我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回答她的,除了靜默,都是嘀嘀的儀器聲音。
住院部是在急診樓和門診部後面。
來探病的親戚和朋友,來看門診、掛急診的病人和家屬,絡繹不絕,也是週日的緣故,好像醫院格外忙碌。
喻初薇一出大廳,還沒走遠,就迎面看到幾個年輕小夥子相互攙扶著。
衣衫凌亂。
泥土。
血跡。
臉頰淤腫烏青。
怎麼看都是群架之後的樣子,傷得不輕。
她頓時被定格在原地,雙腳不能動彈,瞳孔極縮,視線中的場景好像被慢動作處理了,她看到那些男生以一種極慢的速度朝她走來。
“狗雜碎的,沒把他弄死……”
“下次記得帶傢伙上。”
“疼死老子了,還怪狠的……”
他們咒罵的話語就這麼清晰傳入她的耳朵,面目因為受傷的緣故有些猙獰,猙獰地齜牙咧嘴,猙獰地笑。
三秒。
兩秒。
一秒。
走過去了,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喻初薇終是忍不住了,一股濃重的噁心感湧上喉頭,快步跑到一片的黑紫荊灌木叢邊,彎腰吐了起來。
胃裡的酸水,淅淅瀝瀝。
她差點忘了,今天體檢,要抽血的,所以她沒吃早飯。
“小姑娘你沒事吧?”
有路過的人這樣問她。
初薇抬手搖了搖。
她很難受,不適感源源不斷衝她襲來,漸漸地,她脫了力,跌倒在地上。
眼前交錯晃過很多畫面——
月色之下,少年嘴角帶血,雪白的道服滿是腳印和汙漬。
有人拉開他的衣服,給他消毒、塗藥酒、纏繃帶,那雙手她認得,就是她自己的手。
少年的面色越來越蒼白,甚至隱隱有透明的青色,彷彿下一秒,就會如山頂的雲海一般,淡淡地散去……
喻初薇做著吞嚥的動作,嘴裡乾乾的連口水都沒有,漫著苦酸苦酸的滋味。猛然從胃裡到胸腔到喉嚨繼續湧上一陣噁心,她將頭伸到低矮的枝椏邊,又無聲地嘔了起來。
這一次,耳邊轟轟作響,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之後,她看到身邊放了一瓶礦泉水。
大概,是哪個好心人放下的。
她從灰色手提包裡拿出一包餐巾紙,抽出一張胡亂抹著嘴巴,然後擰開瓶蓋灌了一口水而吐掉。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來,沒有理會周圍路過的人打量她的目光,徑直出了醫院。
修習元武道的喻初薇,會接觸各式各樣的打鬥、也會參與各式各樣的打鬥,然而自那以後,她看不得別人受傷之後的樣子,尤其,是那些同齡段的男生。
這樣劇烈的症狀反應,本是極少出現的。
從前,頂多是覺得手腳冰冷、視線有些暈眩而已。
初薇心裡清楚,那是心理的問題,不是生理的問題。
亦楓曾經問過她,明明見過更加嚴重的畫面,明明若白受的傷只是看著嚇人並不嚴重,為什麼單單對那時候的事情忘不了?。
她無法回答。
大概是從未見過他受傷的樣子。
大概是那時候他眼裡突然開始清峻的目光嚇到了她。
大概是後來細水長流的守護愈發讓她不能忘懷……
可是喻初薇並沒有想要治好這種症狀,或者說,她在潛意識中,並不排斥這樣的反應出現。
不忘。
不想忘。
原因純粹又簡單——
他覺得理所當然要承擔的事,狠狠刺痛了她的神經。
他記不住他自己付出的,所以她要記得。
他不懂得珍惜他自己,所以她要懂得。
年年月月日日,他在做的,不過就是對她好。
日日月月年年,她在做的,不過就是加倍對他好。
☆、遠客
喻初薇在進松柏大門前,先拿手機自拍照了一下臉,就這幾秒的功夫,一輛中型黑色大巴駛了過來,與一邊的銀色麵包車並排靠在道館面前的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