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人人都如此,但並非人人都有紓解的辦法,我建議你把它說出來,就到我的告解室來,像教徒們那樣,將心裡的痛苦在那個小房間裡傾吐出來。我聽了直搖頭,用英文告解?我可沒那個興趣,結果我那個神父友人就說,你可以用中文。”
豆腐錯愕道:“用中文?那他聽得懂麼?聽不懂不就白講了?”
顧海生點點頭:“我也是這麼和他說的,我說你這個德克薩斯來的白人土佬兒,連個‘你好’都不會說,我講中文你就像聽天書,這種告解有什麼意義可言?但我那個朋友說,當然有意義,意義不在於我聽不聽得懂,而在於,你可以說。”
聽見最後這四個字,豆腐怔了怔,神色變得若有所思。
“那麼,您去他那兒做了告解了麼?用中文?”
好久,顧海生輕輕點了點頭。
夕陽從高高的彩色玻璃上照下來,昏黃不清的光芒中,顧海生的臉也有幾分看不太清,但是豆腐看得懂,那是非常深切的痛苦,那痛苦如火山下的岩漿,日夜蒸騰在顧海生的心底,曲折迂迴,不眠不休,卻又無處傾訴。
豆腐第一次真切地發現,原來面前這男人,並非他想象中那樣平靜自如,他平靜的表面底下,藏著的是破碎不堪、幾乎再也無力收拾的過往,就像碎裂的玻璃,哪怕不顧一切俯身去拾,也只能落得滿手的鮮血……
豆腐的心,忽然微微顫動,像蝴蝶的觸鬚。
回過神來,顧海生看看豆腐,他笑道:“我那個朋友說得確實有道理,人人心裡都有痛苦,但並不是人人都會紓解。豆腐,我不清楚你有沒有特別好的朋友,看上去你和布丁很要好。但是我想,最近咱們遇到的這件事,你是不能和布丁談的。”
豆腐低著頭,良久,他才輕聲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做了阻攔,多勸勸小漆,或者乾脆抓著他問明白他那個男友到底是什麼人……或許最後就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我現在,很後悔。我對他關心太少了。”
顧海生不作一聲的聽著,既不勸解,也不阻攔。
那個傍晚,就在那間教堂裡,豆腐和顧海生說了很多事,都是有關小漆的,很多他從未和別人提起,因為全是些雞毛蒜皮,和誰說,誰都不會樂意聽。
然而,顧海生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他只是全神貫注的傾聽,像是每一個字都聽進心裡去了。
一直說到天都黑了,豆腐這才停下來,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我這是把顧先生您當成神父了。”
顧海生笑道:“那也沒什麼,我暫時就當一次代理的神父,也未嘗不可,上帝他老人家寬宏大量,一定不會怪罪咱們的。”
☆、第 71 章
從教堂回來的那個晚上,不知為何,豆腐心情變得輕鬆起來,他和艾米他們去了城裡的酒吧,又跟著他們去看了鋼管舞表演,俊美的男舞者身形柔滑如蛇,一場舞跳下來,場內滿是喝彩和尖叫聲。艾米那些女觀眾甚至將鈔票塞到舞者的短褲內。
然而那男舞者卻走到豆腐面前,看著他說:“我可以吻你麼?”
艾米和同去的女伴們,都用複雜又興奮的目光盯著豆腐,還有的小聲說:“阮先生!他喜歡你!”
豆腐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從跳舞時他時不時望向自己的目光,他就已經明白這一點了。
然而他卻只是微笑,用英文艱澀地說:“對不起。”
那舞者灰藍的雙眸閃過一絲失望,但旋即又笑道:“哦,你有一個心愛的人。可惜我來得太晚。”
豆腐微微一笑,並未分辯。
他沒有什麼心愛的人,只是下午,和顧海生從教堂回來之後,他的心就不那麼焦躁空虛,而逐漸有了一種踏實的滿足感。
回來之後,艾米的年輕下屬們,七嘴八舌將這幕花絮說給沒有去的那兩個副總還有顧海生聽,她們說,豆腐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做任何引人矚目的舉動,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兒,可是在場那麼多人,那個男舞者就偏偏走過去找他索吻。
有個副總就打趣說:“這就叫魅力。此所謂鶴立雞群。”
他們都知道蘇譽是大老闆的兒子,所以連同他手下的酒童,他們也不敢得罪。
顧海生笑起來,他說:“難怪小譽把豆腐你當成寶貝,這次我要帶你出來,他起初還不肯,看來他是怕我把你偷走了。”
顧海生本來只是開玩笑,但豆腐的臉卻紅了。
那晚回到房間,顧海生對豆腐說,明天是留在這兒的最後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