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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麼不知好歹。

氣急的母親,從路旁拾起一塊石頭,想都沒想就往那車上扔。哐當,石頭在車上砸出了一條痕。那男人氣急敗壞地追上來,母親轉身就跑,跑到一個地方,淚已經糊了臉,拿起另一塊石頭,追回去,往那男人一扔,竟然扔到那男人的頭上,血順著他的臉流下來。

母親聽到身後是一片喧譁聲,但她怕極了,往家裡死命跑,到了家裡,關上鐵門、木門,又跑進臥室關上房門,自己一個人嗚嗚地哭。直到我回到了家。

“我當時氣急了。”她不斷解釋,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我知道,其實她不是氣,或者不僅僅是氣,那男人的每句話,都刺痛了她的內心。

最後,是我陪著母親在晚上去看那好一會兒沒有人管的加油站。我們做好了心理準備:被砸了?油被搶了?甚至,被燒了?其實我們也知道,無論哪種結果,對這個脆弱的家庭肯定都很難承受。

像是電視裡的中獎節目,好不容易到了最後一關,最終要開獎前的那種表情。母親一路上邊捂著自己的眼睛,邊往店裡走。

油桶沒亂,油沒丟,甚至桌椅都被整齊擺好。桌子上放了一張一百塊,和一個空的小油桶。

母親和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坐在那油味嗆人的加油站裡,樂呵呵地笑,然後她才想起,差點沒能準時給父親做飯,拉著我一路狂跑回家。

雖然知道根本不是颱風的錯。那結局是註定的,生活中很多事情,該來的會來,不以這個形式,就會以那樣的形式。但把事情簡單歸咎於我們無能為力的某個點,會讓我們的內心可以稍微自我安慰一下,所以,我至今仍願意詛咒那次颱風。

閩南多臺風,這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通常每次颱風警報,大家就忙著修修補補,把能固定的東西固定住,有漏洞的地方填上,然後關著門窗,用一個晚上,聽那巨獸在你的屋頂、窗前不斷地玩鬧,聽著它用它的氣息把你完全包裹住,卻不會傷到你半分。只要你不開門,一切似乎和你無關。它就像是老天爺一年幾次給閩南人民上演的4D立體電影。

我是個好動的人,因此小時候特別願意和颱風戲耍。當時風也乾淨,雨也乾淨,不像如今,沾染了一點雨,就要怕化學汙染。聽見颱風來了,開啟門,大喊一聲,衝出去,讓風和雨圍著你鬧騰,再跑回家,全身溼答答地迎接母親的責罵。

颱風在於我從來沒有悲傷的色彩,直到那一年。

從夏天堅持到秋天,父親開始察覺,某些該發生的沒有發生:左手臂依然習慣性地蜷在胸前,左腿依然只有膝關節有掌控感,甚至,讓他恐慌的是,腳指頭一個個失去感覺了。姐姐喜歡在他睡覺的時候,幫他剪指甲,一不小心剪到肉,血流了出來,姐姐嚇得到處找藥布包扎,他依然沒有感覺地沉沉睡著。只是醒來的時候,看到腳上莫名其妙的紗布,才傻傻地盯著發呆。

我可以看到,挫敗感從那一個個細微的點開始滋長,終於長成一支軍隊,一部分一部分攻陷他。但他假裝不知道。我們也假裝不知道。

他已經察覺。這種沒被戳破的悲傷,像發膿的傷口一樣不斷淤積、腫大,慢慢地,控制不住,傷感有時候會噴發出來——他對時間更苛刻了。他要求母親在房間裡、大廳裡都掛上一個大的時鐘。每天睡醒,他叫嚷著讓母親扶他起來,然後就開始盯著時鐘看,不斷催促,本應該是十五分鐘穿好衣服的,本應該是第二十分鐘幫他洗漱完畢的,本應該是第三十分鐘扶他下樓的,本應該是五十分鐘內準備好,並喂他吃早餐的,本應該是五十五分帶他再上次廁所的,本應該是八點準時跨出那門的……但是,為什麼這裡慢了一分鐘,那裡又拖了兩分鐘。

他會突然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掃,或者拿柺杖敲打地面不斷咆哮:“你是要害我嗎?你是要害我嗎?”

彷彿,恰恰是母親手忙腳亂來不及跟上的每分鐘,害他無法如期完成對自己另一半身體的調動。

秋日的第一場颱風要來了。前一天下午,我就和母親把整個房子視察了一遍。這是全家在父親生病後要度過的第一場颱風,按照天氣預報,這是幾年來最大的一次,而且恰恰從我們這個小鎮登陸。

電視臺裡播放著民政部領導來駐守前線的訊息,CCTV的記者也對著還未颳起顯得無精打采的風,有點遺憾。他或許很期待,在狂風暴雨中,被風吹得站都站不穩,需要扶住某一棵樹,然後歇斯底里地大喊著本臺記者現場報道的話。

他會如願的。颱風就是這樣,來之前一點聲息都沒有,到來的時候就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