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
既然一切禍亂因他而起,一切自然也該由他終結。
百里屠蘇催動焚寂演算法,找到了那堵最後的、隔離著他個體意識與資料洪流的閥門。
一旦開啟,他便會被吸走,成為歸墟的一部分,化作無意義的資料點,再無意識的荒魂。
可與此同時,歐陽少恭亦會從歸墟徹底消失。
“你要做什麼?”歐陽少恭大驚失色,甚至摔了手中的琴。
百里屠蘇揚了揚手,插在身邊的長劍化作一道熾紅色劍光,當胸穿過自己身體,同時擊穿了歐陽少恭。
疼痛襲來又飄然散去,慢慢地再也感覺不到,一陣倦意襲來,天地間只剩下風聲穿梭,吹散一切,包括歐陽少恭,還有他自己的身體。
最後殘存的意識,依舊是那人掌心的溫度,眉間看似嚴厲地蹙起,卻怎麼也掩不去那一抹刻骨的溫柔。
“胡鬧。”
此時此刻,那個人一定會這麼說他吧。
師兄,對不起。屠蘇……只能再肆意妄為這一回了……
颶風止歇,天地在震顫之後終於平靜下來,歸墟恢復如常。
只是原地再沒有那少年執劍的身影。
11。
焚寂演算法一旦開啟,百里屠蘇便有所預感,這一次他再難回頭。
在那一瞬衝擊進入大腦的資料流比往日狂暴百倍,如今的歸墟本身就極不穩定,所有變數在單位時間內高速變換,遠遠超出了原本設定好的函式框架,帶來的運算量根本無法預估,足以擊潰任何一臺超級計算機。
他以一己之力,站在風雨飄搖的廣闊海面,而覆蓋整顆行星的冰蓋在瞬間融化,巨浪直衝天幕,頃刻沒頂。天空與海終成一線,壓抑的水取代了空氣,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神經元都承受著海底的強壓,無法呼吸,無力行走。水流沖淡他的知覺、洗刷去他的記憶、淹沒他的情緒,他的存在正被利刃分割,沉浮皆無法掌控,離化作泡沫只差一線。
個體意識抵抗歸墟入侵的感覺,就像讓身體在攪拌機走一遭,肌膚骨髓生生碾碎。如果能就此放棄抵抗,他可以化作天上一朵雲,海中一滴水,岸邊一縷風,變成歸墟的一部分,滲入凌遲著他的兇器,再不用承受肢解之痛。
可如果這樣,這個世界上,便再沒有百里屠蘇。
在資料流的切割之下,他腦中的記憶也不再線性,許多早就被歲月淡化的往事被海浪捲到了意識淺灘上,點點滴滴,從未有過的鮮明。
第一次進入歸墟,茫然立在崑崙山下,天地一片蒼白,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要被這永恆的虛無吞沒。
他想起師尊所授的第一堂課,那時他好奇地問,天墉城在歸墟之中為何是與世隔絕的一座懸空之山,終年積雪不化?這違背了現世種種物理法則,未免太假了些,與其他地方的構建原則相悖。
而紫胤沒有直接回答,只反問他,何為真,何為假?
慢慢的,百里屠蘇開始明白,假的不是天墉城,而是歸墟。
身為天墉城的人,在歸墟之中擁有諸多常人無法企及的特權,上天入地,瞬息千里,這注定著他們將抽離於這空間之外,歸墟之中虛虛實實,喜怒哀嗔,紅塵萬丈,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區區資料點,毫無意義,亦無分量。
可他們又必須一生行走在歸墟之中,捨棄凡世人生的同時,也無法投入虛擬生活。
崑崙山上的雪,冰冷沉寂,封存的是對真實的渴望,摒棄的是作為一個人存活於世的慾念,傲然出世的同時,亦帶來無邊無際的孤獨。
想明白的那一刻,尚且年少的他被這無聲而壯闊的寂寥感震懾住了,不知不覺便迷了路。
後來的後來,他的意識都凍得暈暈乎乎,以為自己會再走不出這崑崙山腳,直到被另一個人抱起來。
他的身體早就凍木了,可他清楚地知道,那個人身上是暖的。
十三歲的少年不比他高大多少,可當他靠在那人懷裡的時候,就好像外面風雪再大,都沾不到自己身上一樣。
他把冰涼的臉頰小心翼翼地靠上那同樣單薄的胸膛,穩健的心跳傳入耳膜。
噗通,噗通。那是這虛無天地間唯一鮮活的聲音,唯一真實的存在。
也是他身為百里屠蘇,永遠不想失去的、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絡。
“我為求勝,不為求死。”
他想起了自己為何要催動焚寂。
資料流依舊不知倦怠地狂奔不息,可黑髮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