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也漸漸挺起身來,強壓下心中各種情緒,彙報道:“末將依令與影衛一同護送彥老將軍,只是不知為何,臨近城門時,老將軍突然暴起殺了隨行的幾名影衛,令我等都無法近身,城門轟動,末將本欲制住老將軍,將事態壓下,誰知影衛竟然不由分說合力圍剿,眨眼間重傷老將軍,將他逼得掉進了道路旁的枯井中,末將下井之時,老將軍已經沒了氣息。”
話到此處,李朗雙眸已是通紅,雖然他不知道老將軍為何會突然暴起殺人,變得狂躁暴虐,卻猜到是影衛動了手腳。很顯然,皇帝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殺了老將軍,所以他心中才會如此憤怒。而且元帥看重老將軍,信任自己,才會將護送老將軍的任務交給自己,自己卻沒有完成……
“老將軍,現在在哪兒?”平阮兒銀牙咬碎,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李朗再次埋頭,無言以對。
拳頭攥緊的咯咯聲驟然響起,在冷寂的帳篷中尤其明顯,平阮兒心中無比清晰地知曉,恐怕彥老將軍已經被冠上了叛國罪名,屍體也肯定被影衛帶走了。按常例,叛國者屍體輕則被拋於敵軍屍堆中,同敵人一起焚燒,挫骨揚灰;重則鞭屍,施以刑罰,使其屍首分家,然後懸其頭顱與屍身於城門處暴曬三日,再挫骨揚灰……
想必如今,影衛執行的是前者。
“衛主聽令!”平阮兒突然開口道:“即刻領精魂衛前往屍堆奪取老將軍遺體,務必成功!”
“是!”寧有意當即領命!
烏雲蔽月,山風冷冽。
山頭上樹木稀疏,因乾旱原因,枝椏上並無多少葉片,彷如深秋之景,枝椏橫生,交錯穿插,如同舞動的鬼魅妖魔,風吹樹枝發出嗚嗚響聲,更似淒厲鬼哭。
空氣中傳來新翻的泥土味道,同時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幾株老松圍城的空地上,正是一座新立的墳包。
一行人站在墳前,比周遭的樹還要挺直,如穿刺蒼穹的長槍,剛直挺立。
夜風從山谷忽地掀起湧上,刮過山的脊樑,掀起一行人的衣袍。最前方一人著白色鶴氅,鶴氅在大風中翻卷飛舞,獵獵作響,那白色在暗夜中愈發醒目鮮明,如招魂幡招展,奏一曲喚魂哀歌。
寬大的鶴氅襯托得那人愈發瘦削嬌小,然而狂風呼嘯中,她卻定定地立著,天地之力也不可捍動分毫。
李朗站在平阮兒身後,望著那樹幹做成的墓碑上帶著血跡的“忠勇”二字,突然覺得眼睛刺痛無比。
簡陋的墓碑僅“忠勇”二字,卻不是赤焰帝王所封的什麼忠勇虛名,而是承載了彥老將軍對平氏一族的忠義,無論世人如何看待彥老將軍,無論史書如何記載彥老將軍,在老大的眼中,他永遠是平氏忠魂!
只是,平氏是屬於赤焰的。
所以,老大隻能將奪回遺體的任務交給精魂衛。那精魂衛,想必就是三皇子留給老大的力量,只是不曾想其首領竟是寧軍師。
老大沒有動用飛羽騎,無非是顧慮飛羽騎眾人的安全。因為飛羽騎雖是老大一手建立,卻食君俸祿,終究屬於國家編制,所以不能明目張膽與朝廷作對。
老大心裡,只怕不好受吧?
威遠侯府百年榮華,榮華背後,卻要付出性命的代價,這是責任,是職責,她無法迴避,她必須守衛赤焰江山。所以即便屬下罹難,遭逢冤屈,她也只能暗中為其收屍立墳,卻無法真正與皇權對立……
李朗蠕動嘴唇,想要勸平阮兒回去,卻不知如何開口。這種靜默,似乎維持了一個世紀之久,讓他心中湧上極度的不安。而這時,平阮兒卻主動開口了:“楚兄,勞煩你送我回去。”
楚筠點頭,直接走上前將她背在背上,兩人就要離開,這時平阮兒卻突然轉頭對李朗說道:“李朗,連夜召集所有飛羽騎將士,本帥有事宣佈。”
李朗還未反應過來,楚筠就已帶著平阮兒離開了。風起,枯葉亂飛,模糊了李朗的視線,一種無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幾欲讓他窒息。
老大,終是做了這個決定。飛羽騎,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題外話------
《戰國策·魏策》: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羹,樂羊坐於幕下而啜之,盡一杯。文候謂睹師贊曰:“樂羊以我故,食其子之肉。”贊對曰:“其子之肉尚食之,其誰不食!”樂羊既罷中山,文候賞其功而疑其心。
之前就說過,彥昌這個人物的最終遭遇是以樂羊公為原型的。只是他的早年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