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刀的使人通傳朱達醉,只說他泰山大人到了。
朱達醉正在簽押房跟馮汝仁扯閒篇——這馮汝仁原先在兵營裡呼朋喚友的慣了,來到此地卻已是久無人唱酬,猛然間得了這麼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本地世情的賢侄,就像蜜蜂遇見花蜜,嬰孩看見奶孃,蒼蠅碰到臭蛋般貼上了,但閒來無事就溜達過來聽這位賢侄說些本府演義,天下局勢種種,每每做豁然開朗狀,其實聽過就忘——不過,倒也不妨礙他每回都聽的興致勃勃。朱達醉如此肯敷衍,存的是為著拉這直性子到自己一黨,往後遇到大事也能派上些用場的心。
馮汝仁卻也不吃虧,他雖無心,卻也正經把這位賢侄當做蔑片相公,消遣了不少時光。這兩人各有所圖,整日同出同進,倒好的蜜裡調油一般。
這兩人正說話,忽然聽門子來報,朱達醉就笑道:“泰山大人怎麼有空來?正好,你們二位親家還沒見過吧?”又對門子道:“請進來吧。”
馮汝仁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婚事定的太快,女家既沒來相看相看兒子的人才,也沒會過親家,心裡就忽然生出點納悶來,不一時,張傑信步而至,朱達醉肚裡暗笑,起身將兩位親家介紹了,又叫門子搬了個方凳放在對面。張傑坐了,見這親家長的膀大腰圓,紫棠臉,高鼻樑,一打眼倒像個蠻子,就有些瞧不上眼,不過一想鎮守的勢威,倒也能生出些結交的熱情來。這馮汝仁同樣,見了自己這位親家,立刻就把他同侍郎大人的庇護聯絡到了一塊兒,所以也能相談甚歡,兩人寒暄片刻,張傑才轉過頭去跟朱達醉說道:“賢婿,不知廷琦跟你說過了沒有,咱們府裡這兩日就要分家。”
朱達醉聽了這岳父的話,心裡吃了一驚,掃了馮汝仁一眼,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往椅背上一靠:“哦,要分家?怎麼個分法?”
張傑就唉聲嘆氣的道:“老太爺過世以後,這些年一直是廷琦大伯管家,我和你三叔這兩房平日裡一個大錢也不能隨便動用,這祖產倒彷彿是他自傢俬產一般,如今你兄弟廷瑾大了,你三叔一家也從京裡回了來,再不能像原來那樣,就想著趁此機會把家分了,無奈你大伯獨食吃慣了,不許旁人分潤,我就跟廷琦說,你三叔畢竟當著官,我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不想鬧到衙門,姑爺是通判,正管此事,就只叫你去家裡幫著判斷判斷。誰知才跟她說了,昨兒你大伯竟吐了口,答應下來分家,倒也不用走到那一步了。只是我向來不理這些俗物,你三叔只知道做官,於市井經濟之道只怕比我這個二哥還不如,分家時我怕大房藏奸,再叫他給哄了,就來跟你說一聲,到時候去幫我跟你三叔主張主張。”
這朱達醉聽了岳父這麼一番話,簡直像是瞌睡正遇著枕頭,他幾次三番上山去拜會張侍郎,偏都不得其門而入,正懊惱,卻掉下這麼個一效犬馬之勞機會可以,正好趁機巴結上去。如此,他倒比他那岳父更盼著張家立時分家了,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張傑見朱達醉答應了,又轉頭問親家,道:“親家公若是有餘暇,到時可否撥冗一聚呀?”
這馮汝仁正遺憾自己不是通判,不能趁著監斷分產,去幫張侍郎個小忙,此時聽見親家相邀,立刻答應了下來。
二爺一天把事辦妥,該做的準備的都提前預備了,就在外頭包堂會、捧戲子的散淡了幾日,終於,三日之後,大房廷瑞來告訴,說已是約齊了本支親族長輩,明日卯時商議分家,寫立分書。張二爺聽了,忙忙遣人去兩府請姑爺和親家明日來幫襯。
第二日,孫姨娘伺候了張傑更衣,又抱出個包銅樟木箱來,說是裝文契。張傑見那箱子不大不小,正好裝些金貴物件,字紙契書,直誇孫姨娘聰明細心,孫姨娘便藉機也要跟著一同去。張傑倒是願意,只是族長今日要來,萬萬不會允她進去,孫姨娘心裡實怕二爺犯傻,她不在要吃虧,就計議著打扮了小丫頭去端茶遞水暗遞眼色。張傑聽了,上下將個孫姨娘打量了打量,斷然拒絕。孫姨娘討了個無趣,頗有些危機,自去對鏡追憶似水年華。
不一時,朱達醉和馮汝仁先後來了,朱達醉還特意穿了官服,帶了兩個錄事,一旦議定,立時就可以上檔存證,不可謂不周到,張傑也格外滿意,叫人去後頭叫了廷瑾來,叫他抱著樟木箱子,就帥著眾人得意洋洋的往大房議事廳去了。
議事廳裡大房張載、大太太方氏,廷瓚、廷理、廷瑧兄弟三個;三房張英、姚氏、廷玉都到齊了;族中與張載同輩的張克佑乃是這一代張家族長,也早早端坐在首位;其餘張克悼及行‘克’的幾位年高族人業已列座;妻族裡,大太太方氏家裡因方老爺子腿腳不便下山,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