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鬱驥……”
是幻覺麼。
天黑得好早,她好像看見天幕中央,掛著又圓又大的月亮,清冷的月光,溫柔地將她籠罩。
好像恢復了全身的力氣,她顫巍巍地伸出食指,指著天空。
流出一縷血絲的唇瓣,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她的心口,是一把劍,自前而後,貫穿了她。
粘稠的血,從身上的衾衣裡,湧出來,湧出來。
滴答在地上,地上,已經積了好多雪。
這一次,她沒有那麼幸運,沒有躲開心臟。
是啊,好運氣,是固定有數的,用完了,就沒有了呢。
她用完了。
握劍的人,早已兩腿打顫,不敢鬆手,卻軟軟地跪了下去。
這一場戰役,死了無數人,而這個不知名的宋家家丁,沒想到自己能看準一個空擋,刺向鬱驥。
可惜他沒料到,一隻早已斷翅的蝶,卻用盡全力撲了上來。
那麼弱小的力量,那麼堅決的姿勢。
撲住,那一柄,即將要插中鬱驥的,劍。
雪不停地落下,有漸漸變大的趨勢,有幾片雪花,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她不敢眨眼了。
她怕自己一眨眼,那雪花就消失不見了。
就好像是鬱驥偶爾的溫柔,眨眼,就會不見了。
“蓮兒?”
鬱驥不敢用力,虛攏著她,隨著她一起跌坐在地。
她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角,細微的呼吸聲,越來越小。
是鬱驥在叫我,叫我……
我好想應答一聲,說,我在這,在這。
只要不是你不要我,我就不會走。
可是,你說了,你不愛我,你推開我了……
抱著我,你就不會冷了,我可以暖著你……
不要再恨了,不恨,就不冷了……
心暖了,身子就不冷了……
你都裝著滿滿的恨,要在哪裡裝暖呢……
我喜歡你火紅的衣角,讓我帶走吧……
這樣,它像火一樣暖著我,我一個人上路,也不會再冷了……
眼前,有大片大片的紅色的花海,她素衣烏髮,赤足穿梭。
和所愛的人,光著腳在花海里跳舞,她多麼渴望啊。
然而,這個夢想,在八歲那年,就已經註定,不可實現,是奢望,不,連奢望都不是。
是夢境。
漫漫天涯路,我要去找我的夢境了。
“鬱驥……”
鬱驥跪下來,托住她的身子,他已經哆嗦得說不出來話了——
十五,可怕的十五,夜色漸濃。
他比她還要冷,嘴唇泛著冰藍色,眉梢鬢角,都是雪霜。
她動動唇,聲音太低,他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
“天上地下,再不相見……”
“不!”
幾聲如野獸般的嘶吼,從男人們口中爆發而出!
他們一擁上前,搶奪著鬱驥懷中漸漸冰冷的身軀,搖晃著她,巴望著,她只是開個不好笑的玩笑。
也許下一秒,她就會眨眨眼,笑著慵懶地打個哈欠,媚眼如絲。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呀?”
等了許久,再無聲響。
幾雙大手拼死撕扯著,可惜,她的手指已經僵硬,仍舊死死地扯著鬱驥的一片沾血的衣角。
抓得死死,任誰也掰不開。
玉笙煙癱坐在地上,她的淚,早已流乾了。
雲翳忽然瘋了一樣,擊退眾人,大力抱起渾身僵硬的步蓮華。
她扯著衣角,雲翳無奈,只好揮劍,剪下那片衣角。
手撫上她的後心,不住地將源源不斷的真氣輸送到她體內。
就像是以前,她冷,他便用這個方式,為她禦寒。
可是,她再也暖不起來了。
他癲狂地飛身,抱著她的屍體,她手裡還抓著那一抹紅,飛快地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他悲痛欲絕的喊聲,和黑鷹長長的悲鳴,震落一地松針和雪片。
鬱驥坐在冰冷的地上,因為冷,他蜷縮成一團。
我從沒有愛過你。
可我,撒了謊——
我愛你呵,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因為你是我的女人。
止戰了,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