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來宮門口見她一回,也著實說不上幾句話。如今能夠離宮,蘇可歸心似箭,匆匆在京城買了給一家老小的禮物,也顧不得猛漲的車馬錢,僱了輛平頭小車回了京郊的家。
瞧見大哥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等她,蘇可的眼淚立馬就流下來了。只是眼淚還沒幹透,家裡的現狀便給了蘇可迎面一擊。
家裡只有幾畝薄田,爹孃哥嫂外加侄子侄女,十幾口人的日子像是可著那幾畝田量出來的,多一口都沒有富餘的。幸而有蘇可每月貼補的銀子,家裡才不至於捉襟見肘。如今她被遣出歸家,不僅少了貼補還多了她一口,日子可見要艱難了。
蘇可琢磨,這樣坐以待斃可不行,得想辦法。
不過她還沒行動,蘇可娘先發話了,“家裡的事別操心,先緊著你的事張羅。村頭的王二狗你還記得吧,去年死了媳婦一直沒找著合適的,聽說你回來了,昨兒還打發劉婆子上家來問你的事。你覺著呢?”
蘇可想,王二狗她記得啊,小時候一塊和過泥巴的。三角眼,倆呲牙,見著她就嘿嘿地笑,沒事老往她家跑。
敢情她現在的行情就只能配給王二狗這種鰥夫了嗎?
那她還是不要嫁了。
蘇可開始考慮掙錢的事。
賣一次也是賣,賣兩次也是賣,蘇可暗搓搓地想,乾脆還回城裡,找個大戶人家當丫頭去吧。只是現在這個歲數只怕當不成丫頭了,估計只能當老媽子。老媽子就老媽子,比一家人喝西北風強。
於是轉天就收拾體面進城了。
可如今的京城已經不是從前遍地是錢、遍地是活計的京城了。連太監帶宮女一共五千多人被遣出宮,大家沒生路,什麼工作都搶著幹。尤其太監不比宮女,沒根的人更不在乎工作是否低賤,先填飽肚子是正經。
所以這些沒處落腳的人就跟蝗蟲過境似的將京城內外所有的活計都攬了。
東城倒夜壺的推個車,遇上早點鋪打雜的,點頭問候一句:“呦,你如今在這兒呢。”
人牙子往大戶人家薦丫頭,手指頭一點說:“除了這兩人,剩下幾個都是御花園裡頭當過差的。”
就是這麼個情況。
要說有沒有回鄉的,有,宮女居多。因為太監都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沒辦法才去挨那一刀的,現在比不得正經男人,歲數又大,回鄉也沒生路,所以都留在了京城。
而宮女不一樣,宮女許多都是選秀進宮的,家裡還能落腳。
但歸家又怎樣,年紀大了找不到好婆家,留在家裡又看臉色,只能葷素不忌地嫁了人。那一段時間,據說光棍漢少了八成,有錢人家的小妾也添了兩成。
蘇可給人洗過盤子,看過門,伺候過老太太,也給剛出生的孩子把過屎尿。
跟著繡娘學了倆月繡出塊門簾,賣的價錢還不抵材料錢。
推個車賣餛飩吧,瞧她是個女人家,不是收保護費的就是來調戲的。
總之就是虛晃了小半年的功夫不僅沒掙到錢,之前存的體己也用的見了底。
家裡不願意了,兩個嫂子對了對眼,拉著蘇可的手說:“那王二狗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你要真是瞧不上,牛百戶的兒子打算娶你當二房,你過門後只要生下兒子來,整個家都是你說了算。你瞧著怎麼樣?”
蘇可在內心裡掀了無數次桌,砸了無數鍋碗瓢盆,可看在大哥二哥面上卻不敢露半分。家裡窮,娶上媳婦就不易了,肯踏實地跟著一塊過日子就更不易了。蘇可不怨她們。
她看向了自己的爹孃。
一個悶頭抽菸袋,一個坐在炕頭將臉愁成了家後頭的田埂。
“女孩子家總拋頭露面也不是個事兒。你歲數大了,終歸是要嫁人的,家裡不可能養你一輩子。”
蘇可坐在小板凳上一時發了愣,回過神來卻想不起這話到底是誰說的。她挺遺憾地想,要是三哥在就好了,三哥向來最疼她最支援她,如果他在,他一定能拍著胸脯說一句“妹子沒事,以後哥養你”。
可她當宮女那年三哥就跟著一幫人出去尋活計去了,這麼多年音訊全無,也不知流落在哪。是發了大財忘了他們了,還是混得不濟不想回來。
蘇可挺想他。
想歸想,工作還是要找,錢還是要賺。
蘇可在宮裡待了九年,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凡事要靠自己。她已經成為老姑娘了,索性就不恨嫁了。與其靠天靠地靠男人,整天過著以夫為天的日子,還不如靠自己。她自己有手有腳有腦子,自己養活自己還落個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