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她已經五年時間沒見過這人了,和記憶中的出入很大,對比著眼前的相貌,過往的很多鏡頭翻江倒海的從記憶中冒出來,她沉浸在某種恍惚的情緒裡,但男人忽然上前的一步打破了她的幻想,忽然在眼前放大的一張面孔讓她一下子回到了現實,稍稍的怔忪中她緩慢的側身繞過佟夜輝走了出去。
佟夜輝從見面伊始就小心的觀察著憾生,他是做好了來還賬的準備的,當他決定要還賬的那一刻,就開始設想他們的見面,在一段為數不短的是日子裡,他反覆的思考,想象,每一種可能他都演練過,如今這局面也沒走出他的設想,他伸手就抓住了與他插身而過的一隻手臂,臉上堆砌起最自然的笑容,語氣也是不卑不亢的和煦:“憾生,有很遠的路讓我送你回去吧。”
憾生僵著身子往前掙了掙,佟夜輝加大手勁不放手,憾生有很多年不愛說話了,她做不出來歇斯底里的掙扎叫囂的矯情事,晃眼看見路邊有一塊磚頭,她想都沒想就扯著胳膊就彎腰撿了起來。
磚頭撿到手,憾生扭身看著佟夜輝,剛才還平板著的一張面孔,就著彎腰轉身的瞬間,就變了一番模樣,眼裡積滿了淚水,五官皺在一起,一臉的痛苦。
佟夜輝沒有阻止憾生彎腰去撿磚頭,他以為憾生撿磚頭應該是要往自己身上招呼,他定定的站在那裡,沒打算放手平靜的做好要受一板磚的準備,可憾生轉頭間眼眶裡的淚水,讓他心裡一顫,還沒能有所反應的時候,憾生手裡的板磚就“砰”的一聲砸在了她自己的腦袋上。
眼淚和著鮮血從眼角一直落到下巴,最後凝成一滴一滴的滾落到乾淨的路面上,左邊的視線裡一片血紅,憾生眼裡透著恨意,她是在恨自己,本來磚頭拿到手的時候,她的意識還是要往佟夜輝腦袋上砸去的,可到了最後一刻,她還是下不去手,她下不了手只有轉過來傷自己,她覺得自己窩囊透了,她恨自己。
幾乎貼身而站的一男一女,時間和空間彷彿在他們周圍凝固,佟夜輝因為太過的震驚,臉上反而不見什麼表情,憾生沒有多少的眼淚,兩行淚水湧出後,眼眶就乾澀了,她看男人還不放手,低頭又去看左手上的磚頭,沒等她再有動作,右臂上的手勁就鬆了,她沒什麼猶豫的揚手扔掉手裡的板磚,轉身就走。
荒涼的馬路上,一前一後的走著兩人,憾生低著頭,走的不快,眼睛看著腳下的方寸之地,彷彿注意力都在走路這件事情上,神情格外的專注,額頭上的血沒有很快止住,傷口一點一點的往外滲著血,可能是胸口提著一口氣,她沒有暈眩的感覺,只感到傷口一陣一陣的刺痛,其實這些年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能這樣保留點尊嚴的走著自己的路,她覺得自己挺有出息的。
佟夜輝不敢靠的太近,跟在憾生後面大約離了兩米的樣子,如今這局面已經超出了他能控制的範疇,他走不得,也靠不近,他覺得這應該就是憾生想要的,所以他要配合著她,他欠她的,不管她要怎麼折騰他只能配合著她。
走到大路上的時候,憾生襯衣的前襟染上了半片的血跡,額頭一片血糊的,臉上的血已經被她用襯衣袖子擦乾淨了,但看著也是嚇人的。
岔道口有村民支著遮陽傘擺的小攤,曬得脫色的大傘下面擺著個冰櫃,賣些飲料,礦泉水雜食什麼的,憾生走過去,從腰間掏出個黑色的小塑膠袋,解開袋子,拿出十塊錢向賣東西的中年婦女買了兩瓶礦泉水和兩包餐巾紙。
大抵是因為這條路通向監獄,賣東西的女人也是個見多識廣的,接錢給東西的時候,一副雷打不動的淡漠樣子。
憾生接過水和紙巾,轉身走開一點距離,背對著馬路蹲下,擰開水瓶子開始清理傷口。佟夜輝一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他的眼前只看得見她佝僂的背影和一節晃動著的細細的手臂,這樣的憾生看著很是單薄的可憐,他的心裡有點犯堵。
佟夜輝有剎那間的恍惚,身體的反應也跟著有些遲鈍,當憾生清理了傷口站起來,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依然盯著那個她蹲過的位置,直愣愣的看著那裡。
地上留下一灘水跡,幾張帶著血跡的紙團,或許從不被人重視,但曾經乾淨過,雪白的顏色沾染上了觸目的鮮紅,癱軟在那裡,成了垃圾,不知為什麼佟夜輝聯想到了憾生,那被他親手糟蹋了的整個青春。他抬眼望去,只得憾生的一個側影,單薄的身影,佝僂著脊樑,肥大的衣服,腰間不倫不類別著個塑膠袋,渾身上下充斥著落魄,已經說不上個美醜了,那是一個人生脫軌了的人,一個走到邊緣的人,佟夜輝忽然覺得窒息,他張開嘴卻覺得呼吸困難。
從郊縣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