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別具一格的板橋體書法,他還不敢確信能超過。今天聽到田中老先生這番評定,他很高興,口裡免不了謙虛一番:“哪裡哪裡,板橋是前賢,他的字在敝國享譽甚高,我自愧不及。”
千惠子忙說:“楊先生你別謙虛,我也同意我爺爺的看法,我到這裡來,就是要拜你為師的。一是跟你學中國詩,二是跟你學中國字。楊先生,你住我家的房子,你可不能不聽我這個少主人的話喲!”
說罷,“格格格”地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細碎的白牙,顯出一種爽朗而帶有點潑辣的美來。
“千惠子!”田中嗔道,“你說話怎麼這樣沒有分寸!楊先生,你千萬莫往心裡去。”
楊度笑道:“小姐的這種性格真正令我喜歡。只是小姐聰穎過人,我哪裡敢做她的老師!”
田中說:“我這個孫女,從小讓我們給寵壞了,說話沒輕沒重,但為人最是善良誠懇,沒有半點驕虛之氣,她是真正地敬佩你。她從小喜歡中國的詩詞和書法,要拜一箇中國老師學習,是存心已久的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人。楊先生,你的確很合適,你就答應收下她這個女弟子吧!”
“楊先生,”千惠子懇切地說,“我因為想跟中國人學詩詞書法,故這一兩年來一直留心貴國客人,有幾個名氣較大的,我還特為拜訪過。”
“噢,你拜訪過哪些人?”楊度頗有興趣地問。
“一個是梁啟超先生,他也住在橫濱,我專程去過他家。想必楊先生認識他。”千惠子側著臉問。
“認識,認識。”楊度答,“我們在國內就是朋友,前一向我還在他那裡住了幾天。”
“梁先生的確是貴國的大才子,他的文章受到所有人的稱頌。”千惠子嚴肅地說,“但恕我說句不恭的話,他的詩和字都不怎麼樣。”
楊度微笑著,沒有做聲。
“還有一個孫文博士,貴國留學生都稱他為中山先生。”
“中山先生來日本了?他不是在美洲嗎?你什麼時候見到他的?他也在橫濱?”楊度抑制不住滿腔的興奮,急切地問。他沒有見過孫中山本人,但“孫中山”三個字早已如雷貫耳,對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大革命家有著一種神秘感。他渴望與之見面。
“就是在上個月,我也是在橫濱見到他的。”千惠子顯然有一種自豪的神色。“中山先生很和氣,他不嫌我年幼無知,跟我談中國的歷史,談中國的現在,講了許多非推翻朝廷建立共和國的道理。我很崇敬他,見他為革命勞累奔波,不敢向他提出分外的要求。今天有幸認識楊先生,請你不要拒絕我的請求。”
見楊度還在猶豫,田中說:“楊先生,千惠子平時在橫濱讀書。不會常到東京來,她只是寒暑假才來東京小住一段時期,打擾你的時間不多,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答應她吧!”
從看到千惠子的第一眼起,楊度就喜歡上了這個美麗的日本女郎。他其實非常願意和她在一起,剛才的推辭,只不過是出於禮貌罷了。見爺孫倆說得如此真誠,他心裡早已不亦樂乎了,遂笑道:“好吧,我們就互相學習吧!”
“楊先生,你同意啦!”千惠子拍著手跳了起來,天真地問,“按照貴國的習俗,我應該如何履行拜師的禮儀呢?”
楊度存心想逗她一下,便嚴肅地說:“按照我們國家的禮儀,先做一個牌位,牌位上寫著‘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孔老夫子之位’,將這個牌位供在牆壁上。再搬一張太師椅放在牌位下。我坐在太師椅上,你由爺爺領著,雙手捧著十根幹牛肉,在我的面前跪下,向我磕三個響頭。”
“行,行!牌位上的字可以請爺爺寫,太師椅也有,只是這十根幹牛肉一時弄不到。”千惠子想了想說,“楊先生,用十根香腸代替可以嗎?”
“不行。”楊度勉強說完這兩個字後,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田中也快活地笑了。見千惠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那副模樣,楊度不忍心再逗弄她了。“千惠子,我剛才說的都是逗你玩的,完全不要任何儀式,我們也不分什麼先生學生,你明天一早就到我這裡來,什麼問題都可以問。”
“太好了!”千惠子高興極了。
田中說:“楊先生,拜師的禮儀可以不要,但學費卻不能不收。從這個月起,你那一半的房租費我不收了,還免費供應你每天三餐飯。”
楊度沒有朝廷提供的公費,也沒有梁啟超那份日本政界要人的資助,他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吃和住成了他一個很大的負擔。這半年來,他靠著從家裡帶來的那一點銀元,以及楊鈞、代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