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窮孩子成千上萬,有討飯乞錢的,有拾荒撿破爛的,有幫人做各種小工雜活的,但用這個辦法來賺兩個小錢的苦孩子還從來沒見過,楊度和夏壽田對望了一眼,又心酸又哀痛。
“好吧!”
“謝謝,我來刷牆!”小男孩高興極了,忙將掃把沾滿石灰水,要把壁上的這首七律刷掉。
“莫刷這裡。”夏壽田趕緊制止。
“老爺,你要題哪裡?”小男孩停住掃把,大眼睛骨碌骨碌地望著夏壽田。
“刷這裡吧!”夏壽田指了一塊文句庸鄙字跡粗劣的地方說。
“行!”小男孩三下兩下刷出一塊白壁來,又將筆蘸上墨,給楊度遞了過去。
楊度接過筆,凝思著。
靜竹說:“既然過去的《百字令》找不到了,那就再題一首新《百字令》吧!”
楊度沉默地點點頭。一股從居庸關外吹來的北風破窗而入,吹得他脖子後頸冷嗖嗖的。他皺著眉頭,繃緊面孔,久久地佇立不動。突然,手中的墨筆靠近了尚未全乾的灰牆,一行行渾厚遒勁的碑體字出來了:
戊戌年,餘與午貽同赴禮闈。餘罷第,午貽高中一甲第二名。離京前夕結伴遊江亭,時所謂承平歲月也,實大禍已暗伏,國人多未
窺幾而已。予賦《百字令》:“西山王氣但黯然,極目斜陽衰草。”此意已寓其中。不久變生肘腋,隨之帝后播遷,而今則烽煙四起。
一十二年來,國事日非,無可救也。今與午貽、靜竹重遊舊地,欲覓昔日所題而不可見。秋風蕭瑟,漢陵不見,餘再題《百字令》一闋,
以紀此遊。
朋侶攜手,覓當年舊跡,塵土掩了。廢寺危亭臥寒雀,更接無涯枯草。惹禍博鴻,匿影扶桑,又赴洛陽道。堯都遠矣,何來自取懊
惱!誰付伊周重託,神州宏圖,由爾展描?昨宵一夢兼春遠,夢裡江山更好。南疆水清,北國原莽,西域崑崙豪!醒來依舊,西風頻吹
人老。
靜竹輕輕地誦讀了一遍,說:“好是好,但未免太消沉了點。你今年才不過三十五歲,難道西風就把你吹老了?”
楊度苦笑著,不做聲。
夏壽田說:“當年我們是一人一首,今天也不能讓你專美。”
夏壽田從楊度手中取過筆。在楊度題壁的時候,榜眼公已經打好腹稿了,他不假思索,飛快寫了起來:
戊戌年與皙子共遊江亭。皙子嘆時事多艱,餘言朝政無闕,小有外侮,足以惕在位,不宜遽作亡國之音,失哀樂之正。和詞雲“萬
頃孤蒲新雨足,碧水明霞相照”,意以矯之,亦喻朝廷宜禮賢用才,以人治國。曾湘鄉謂朝氣不難致也。乃未幾政變獄起,繼以拳禍,
兩宮西狩,幾致亡國,始嘆其見微。今與皙子再遊江亭,皙子重題《百字令》,有“西風頻吹人老”句,靜竹惜其消沉。然國事日非,
餘又遭家難,心緒或許比皙子更消沉也。
一紀過後,正黃花初開,霜打野草。廢苑孤蒲新又雨,作得秋聲不了。雁字南飛,聲斷燕嶺,回望帝京渺。萬里長城,猶如灰線曲
繞。彈指光陰流逝,功名無望,更兼文章夭。舊年一腔書生氣,漸被歲月磨消。國難當頭,家禍突兀,人世多煩惱。不如狂飲,一壺濁
酒醉倒。
靜竹也把夏壽田的《百字令》輕輕吟誦了一遍,嘆道:“十二年了,想不到國家不但無一點起色,反而越來越壞,也怪不得你們消沉。”
這時,嶽霜跑過來說:“店老闆把飯準備好了,快去吃吧!”說著就來扶靜竹。
靜竹也說:“苦吟了半天,也該去吃飯了!”
“走吧!”夏壽田拉起楊度衣袖就走。
“老爺,賞我幾個錢吧!”
侍候筆墨的小男孩站在一旁可憐兮兮地說。
“哎呀,你看我們都忘記了!”楊度一邊掏口袋,一邊對夏壽田等人說,“你們先走。”
楊度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來,約有三四十文,都送給了那孩子。小傢伙歡天喜地地鞠了一躬走了。
楊度正要轉身,卻忽然看到慈悲庵裡走出兩個出家人來:前面是一個年歲較長的和尚,後面跟著一箇中年尼姑。二人來到大門外,都停了腳。
和尚雙手合十說:“師妹留步,過兩天我再來。”
中年尼姑久久地望著和尚,好久才說了一句:“師兄好走了。”
楊度被這一僧一尼的情景所吸引,徵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