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點了點頭說:“倒也是的。如此說來,我要謝謝他才是。”
轉臉對陳璧君說:“璧君,你說呢?”
陳璧君說:“謝謝他也是應該的。”
楊度忙說:“袁世凱正要見你,你去當面向他道謝吧!”
“好,那你給我引見引見。”汪精衛快活地說。
“明天晚上我來接你。”說罷,楊度起身告辭。
第二天晚上,北洋公署袁府大門口懸掛起八盞大紅宮燈,門前又移來四五十盆花木:應時的秋菊開得茂茂盛盛,經霜的石榴紅紅豔豔,牛眼大的金橘黃黃澄澄,四季常青的松柏蒼蒼翠翠。大公子袁克定,二公子袁克文,三公子袁克良率領一班子幕僚清客,齊刷刷地站在門外恭候。
馬車伕搖起輕脆的鈴聲,膠皮大輪平穩地在門前停住。袁克定穿著簇新的長袍馬褂來到車門邊,微微彎腰,高聲說:“請汪先生下車!”
汪精衛沒有料到袁府的歡迎場面如此隆重,正不知對站在車旁的這個人如何稱呼時,楊度忙介紹:“這就是袁大公子芸臺先生。”
又指著克定身後的兩個人說:“他們是二公子寒雲先生、三公子規廠先生。”
見袁府三位公子迎候在旁,汪精衛頗為感動。他雙手抱拳,邊下車邊說:“不敢當,不敢當!”
袁克定扶著汪精衛的手說:“家父極為欽佩汪先生,愚兄弟更是對汪先生崇敬不已。今日汪先生光臨寒舍,乃我袁家的光榮。”
袁克定的話說得如此誠懇,令汪精衛心中暗自驚訝。這些天來他的雙耳灌滿了稱頌之辭。革命同志的頌揚自在預料之中,普通百姓的讚揚也可以理解,袁府是什麼人家?袁大公子是什麼人物?居然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大出意外。
一起走到門邊,正要跨進大門,只聽見一聲高喊:“汪先生到!”
喊聲剛落,從門裡左側便房中走出一個人來。但見此人頭大腿短,膀闊腰圓,臉上紅光滿面,雙眼精光明亮,上下罩一身菸灰色長袍,粗粗一看,簡直如同大鐘寺裡那座渾圓的古鐘。
汪精衛正觀望著,克定輕輕地說:“那就是家父,他從不到大門口迎接客人,今日為汪先生破例。”
汪精衛一聽忙趨前一步,叫了聲:“袁大人!”
袁世凱伸出雙手,握著汪精衛的手,兩眼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汪精衛今夜著一身淺灰色條紋西服,系一根紅底起花軟綢領帶,腳蹬白色雪亮皮鞋。俊雅的儀表,配上這一身嶄新的洋裝,在一大群暗色古樸的馬褂長袍面前,真像仙鶴來到群雞之中。
袁世凱發自內心地嘆道:“久聞汪先生有潘安、何晏之美,老夫總有懷疑,勇烈如先生者,怎會是那樣的容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先生面前,小兒輩皆成寒鴉了。”
汪精衛連說:“袁大人過獎,過獎!”
袁世凱以這般隆重的禮儀迎接汪精衛,這是楊度所沒有想到的。一個剛從牢房裡放出來的謀刺攝政王的政治要犯,見上一面,對袁世凱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已經是出格了。如此重禮相待,也不怕官場說閒話?這樣敬重汪精衛,是真心,還是為了籠絡利用?猛地,楊度想到汪精衛要殺的是載灃,載灃不是他的死對頭嗎?他要借禮遇汪來發洩對載灃的仇恨。是的,一定是這樣!
眾人一起走進袁府餐廳。這裡,新安裝的電燈正放出雪亮的光芒,大圓桌上早已擺滿了山珍海味、玉箸銀盃。袁世凱對汪精衛說:“今夜此宴特為汪先生而設,請上坐!”
若是換了別人,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子,無官無爵,誰敢領這個情?可是汪精衛畢竟是革命黨人,又自視甚高,推辭幾下後便大大方方地落座在上席。待袁世凱坐下後,袁氏兄弟、楊度等也依次坐下。
汪精衛說:“這些日子裡,袁大人對我照顧備至,非常感激。這次來府上,是專門為道謝的,沒想到大人這般客氣,我愧不敢當。”
袁世凱說:“汪先生人品氣節,老夫甚是尊敬,小小一點意思,不足以言謝。來,喝酒吧!”
袁世凱舉起酒杯,大家都抿了一口。放下酒杯,袁世凱又命克定給汪精衛夾菜。席上,袁世凱絕口不提“革命黨”三字,也不說南方的戰事,一個勁地和汪談家事,談讀書,又問汪有妻室沒有。汪將陳璧君介紹給袁氏父子。袁世凱聽後連連說:“難得難得,好一個奇俠女子。”又說,“我有十多個女兒,沒有一個像樣的,以後得便,還得請陳女士光臨敝舍,讓我的女兒們見見她,也讓她們開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