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掩不住的興奮。
至善直起腰,看著趙櫓的臉,有些動情:“大哥見老了!”
趙櫓豪爽一笑:“海上風霜大,自比不得你在城中好吃好睡。”這個黑圓臉、矮個子的壯漢雖然剛過四十,卻已有五十歲的滄桑。
“吃得再好,睡得再香,也比不上跟兄弟們一起在海上時的痛快啊!”至善感嘆著,“只恨我這身子骨……”
趙櫓拍拍至善的肩膀,也感慨道:“我的身體也不比往日了,不然這次攻城也輪不到小字輩出頭。”他轉頭看著趙瑜,上下打量了一下,略一點頭,淡淡說道:“這次做得不錯,的確出息了。”
“謝爹爹誇讚。”趙瑜低頭謝過,心中發恨,‘出生入死就只換了句不錯!’不過這也無可奈何,他跟趙櫓父子感情淡薄是不爭的事實。畢竟他有前世幾十年的記憶,跟趙櫓相處起來總有些尷尬。這感覺就像成年後,守寡的老媽突然給自己找的繼父,怎麼也不可能親近得起來。
藏起眼中恨意,趙瑜抬起頭,問道:“爹爹,怎麼不見二叔和大哥?”他有些奇怪,既然趙櫓都到了,為何不見二當家蔡禾和長兄趙瑾的身影。
“鄭家來人提親,他倆在後面陪著。很快就能趕上來。”
“鄭家?!”“提親?!”至善、趙瑜同時叫了起來。至善驚問:“可是莆田鄭九【注2】?”
“除了鄭九,東海上還有哪個鄭家配跟我趙櫓聯姻?”莆田鄭九、昌國趙大,兩人一南一北,皆是東海赫赫有名的豪傑。在海上,海狼【注3】鄭九的威名不比趙櫓稍遜。
趙瑜聽得大喜,笑道:“早聞鄭九叔有一十四歲的獨女,溫柔賢淑,才貌過人。只比三弟大上兩歲,兩人確是良配。”趙瑜幼弟趙琦與他一母同胞,比起嫡子趙瑾,兩人要親近得多。
趙瑾在寨中勢力壓過趙瑜,一靠戰功、二靠母家撐腰。現在趙瑜戰功已反超其兄,如果再有趙琦的岳家幫忙,趙瑾就只有被打壓的份——蔡禾、至善二人肯定會站在趙瑜這邊。
趙瑜興高采烈,但趙櫓卻當頭給他一盆冷水。“我有說過鄭海狼是要三哥兒當女婿嗎?”老海盜盯著次子臉上的表情變幻,目光如刀一般犀利。
“被提親的是大郎!”陳五從旁插嘴。
晚間。
慶賀勝利的歡宴已經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縣衙大堂裡熱氣蒸騰,四溢著烤肉和剛熱好的黃酒所散發的香味。浪港寨的三位當家——趙櫓、蔡禾、至善坐在上首暢敘離情,時不時發出一陣歡笑。
被鄭九派來提親的,喚作鄭廣的年輕人緊挨著上首坐著,嘴角掛著笑容,眉眼間有著福建人特有的精明。幾個頭領輪番上去敬酒,他酒到杯乾,神色絲毫不亂。
趙瑜同樣緊挨著趙櫓,與鄭廣隔著大廳相對而坐,在他身旁就是長兄趙瑾。這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全然不同於趙家人特有的圓臉矮個,身材頎長、劍眉星目,是個人見人誇的俊俏郎君。兄弟倆坐在同一條桌前,兩人各喝各的酒,互不交言。偶爾的,出於禮節碰一下杯,總會不出意外地在對方眼裡看到一絲掩不住的厭憎。
而下面的小頭領們就放肆了許多,各自摟著從縣中官吏家抄來的女子,上下其手,大呼小叫,划拳賭酒,熱鬧非凡。
大廳裡有位歌妓——她是城中僅有的一家青樓的臺柱——正撥弄琵琶,婉轉而歌。然而在熊熊爐火、觥籌交錯和醉言亂語的喧囂覆蓋下,沒人能聽清她到底在唱些什麼。
從熱水中撈出酒壺,給喝乾的酒碗滿上,一仰脖子,趙瑜一口把酒灌下。
“二弟!”坐在一旁的趙瑾笑著勸誡,修眉俊目中藏著得意,“你有傷在身,別喝得太猛。”
“多謝大哥提醒。”趙瑜漫聲應著,又斟滿了一碗。舉碗對著趙瑾,“還沒恭喜大哥定下一門好親。”
趙瑾也拿起酒碗,悠然道:“既沒換帖又沒下聘,現在賀喜……早了點。還是為二弟你這次的功勞喝一碗罷。”說完便一飲而盡。
趙瑜卻放低了持碗的手,搖頭道:“我哪有什麼功勞?若非兄弟們拼命,我早死在城頭上了。這碗酒……應該敬給戰死的兄弟!”手一翻,深色的酒漿潑灑在地面,立刻就滲了進去。他甩手把酒碗丟在桌上,不理臉色鐵青的趙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向趙櫓告個罪,便向門外走去。
外面的庭院分外空寂,溼冷沉重的空氣彷彿幕布把喧鬧都堵在了大堂中。前面遠處的大門上燈籠高掛,兩個守門士兵擠在一起,默默地吃著晚餐。雖然兩人看上去有些慘淡,但比起身後的美酒佳餚,趙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