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笑著回:“是啊。”
通往墓地的林蔭小道還是那麼幽深,樹木似乎比前幾年更加蔥鬱。她將白菊放到秦臻的墓前,照例盤腿坐下。
阿臻,我來看你了。四年了,你過得好嗎?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來的。我怕我沒有勇氣面對照片裡永遠年輕,青春鮮活的你。
前兩天我去了一個礦難現場救援。救援的過程中發生了二次坍塌,那一刻我想的是,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師兄了。
對不起,阿臻。四年後,我終究是愛上了別人。你會祝福我嗎?
曾經我以為我會就這樣過下去,心裡裝著你。可是那時畢竟年輕,愛情太過淺薄。細細算起來,你離開我已經十五年了。如果有來世,你現在想來也是一個陽光帥氣的小夥子了吧。像我們當年正好的年紀一樣,意氣風發。
風吹過林稍,吹起餘笙的頭髮,她伸手將亂髮撥到耳後,小聲說:“你是我永遠不朽的青春,但此刻的我已經老去。”
第三天的清晨餘笙踏上了歸途。房間的角落放著一個被打包好的紙箱,塵埃在光線裡飛舞,慢慢落定在上面,積了灰濛濛的一層薄膜。它永遠不會再被開啟。
火車出發以後,餘笙發了條簡訊陳瑾南。
——我回來了。
片刻以後收到陳先生的回覆。
——我去接你。
餘笙下火車以後一出站,還是第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他微笑著朝她走來。
餘笙張開雙手抱住了他。陳瑾南身形一頓,用雙手環住她,在她耳邊輕輕說:“歡迎回來。”
實習一個月後,開始輪科。餘笙被分到心胸肺科,好不巧就在鄭醫師手下。沈寧被分到兒科,她嘟著嘴很不滿意。最近她對鄭醫師的熱情高漲,弄得鄭醫師在醫院看見她就躲。偏偏這人還咬住人家不放,一時間醫院裡都演上了貓捉老鼠的喜劇。
許楠平在這回輪到林清的科裡。她日日回宿舍哀嚎。其實林清並不像表面上那樣隨和,在專業上的要求,他比之鄭建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許是上天都會給有才華的人多一些磨難。林清近期的一個手術病人,術後併發症嚴重進了深切部治療就再也沒能出來,進入深度昏迷的狀態。家屬在外面鬧得不可開交,甚至招來了記者。而這個記者恰恰是餘笙的熟人。
她和君君也就半年左右沒見,卻好像隔了幾個世紀一樣,顯得拘謹又生疏。
兩個人面對面在咖啡廳坐著,還是君君先說話打破了沉默。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餘笙說:“還好。”
“聽說實習醫生特別累,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恩,我知道的。你呢?”
“我……當初的我們都太年輕,把世界想像得太美好。其實所有的事情未必如我們想像的那般,層層揭開的真相背後,往往隱藏著讓人接受不了的事實。”
“你當初,不是為了追求真相才選擇了記者這個職業嗎?”
“是啊,可是到如今,我也迷茫,什麼是真實報道。”
餘笙看著對面的這個女孩,才半年的時間,她身上的稜角已經被世俗磨得圓融。
“哎,不說我了。”她笑。“說說你吧。在醫院裡每天都會有家屬來鬧事嗎?”
“基本上吧。醫生和患者之間缺乏溝通,矛盾太大。好一點的三甲醫院每天都有很多人前來求醫,他們有的人是趕了幾天的火車才來,來了之後要排隊掛號,好一點的專家號很難掛到,還有黃牛跟他們炒號,好不容易掛上了又被安排做各種檢查,在不熟悉的醫院裡來回奔走,最後自然沒剩下多少耐心。只覺得我花了這麼大的力氣,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就是醫生的錯。”
君君沒再問下去。她們安靜地喝完一杯咖啡,餘笙回去上班,君君回酒店。走的時候君君說:“生命是個圓,所以我們離別又重逢。但願下次重逢時,你我都變得更成熟,在這個世界遊刃有餘。”
對於這樣的期望,餘笙不知道作何回應。如果我們都對這個世界遊刃有餘,那我們還會是當初的我們嗎?還會記得自己的初衷嗎?
晚上下班的時候,她收到陳瑾南的簡訊。
——今天還好嗎?
餘笙洗完澡才出來回覆他。
——恩,還好。別擔心。
——乖乖的,別想太多。早點休息。
——恩,你也是。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