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說謊。”
“謊稱自己死了?”
“可能是光想象2l世紀的變化就覺得很無聊吧?就算躲起來還是會被媒體找到,逼他接受大量‘已經是2001年了,請問您有什麼感慨嗎’之類既曖昧又無趣的訪問。他討厭這些,所以選擇死亡。”
“真的嗎?”
“這只是我一時想到的。”
“他的電影就算現在看也不過時。”
“即使是2l世紀的現在,庫布里克的電影一定還是無聊得要死。”
“他似乎曾經說過‘無聊是最大的罪惡。’”佐佐岡笑了出來。
聽到他這麼說,黑澤也露齒一笑,“他還真忘了自己拍的電影有多無聊。”
“這麼說或許很厚臉皮,不過既然難得見面,能不能給我點喝的?不是酒也行,喝的就好。”
黑澤坐在沙發上,向對方一攤手。
佐佐岡突然一臉疲憊,說著“啊,也是”,然後起身。黑澤緊盯著他,許久不見學生時代的友人,顯然依舊是認真,絲毫不知變通。他忍俊不禁地問道,“你的工作是什麼?”
佐佐岡在客廳中央走來走去。“你知道畫商這種工作嗎?”
“你是說賣畫的人嗎?”
“是啊,就是這樣。”
“我經常在推理劇場之類的節目看到。這些人買賣海外知名畫家的作品,看起來大都不是什麼善類。”
佐佐岡笑了, “我在一家規模很大的畫廊工作,說是日本第一也不為過。是啊,大家的確都不像是什麼善類。”
黑澤還記得佐佐岡大學畢業後任職的公司,雖然稱不上是超級一流的企業,但也是小有名氣的上市公司。直到剛才,他還以為佐佐岡在那裡工作。
不知道佐佐岡在何種因緣際會下進入美術界工作,不過黑澤也不打算問。反正他過的都是正當生活,也不當小偷,可能碰上了什麼轉機,就此走上這條路。
“那是在仙台的畫廊嗎?”
“不,在東京。不知為什麼畫廊這種行業通通集中在銀座。”
“大都市會毀掉一個人。”黑澤認真地說道,“那你為什麼住在仙台?”
“我太太在這裡工作,所以我暫時待在這裡。”
“所以這是你太太的公寓?”聽到黑澤這麼問,佐佐岡不好意思地含糊其辭,低下頭去。然後像是轉移話題似的問道,“你真的是小偷嗎?”
“先別說這個,麻煩你快點給我喝的吧,佐佐岡先生。”黑澤故作詼諧地說道, “我和你不同,我的人生已經走上了岔路。”
“人生難道有所謂的正確道路嗎?”
“有啊。”
“你為什麼會當小偷?”
“我也不知道。”
“我想起你畢業之前說過的話。”佐佐岡大聲道,“你跟我說‘沒有所謂獨特的生活方式’。”
“是嗎?”
“你說這世上到處都是被規劃好的路線,人生這條路盡是標誌和地圖。有些道路甚至為了連線岔路而存在,就算走進森林也有標誌。即使為了重新發現自己而外出旅行,也有專為這種目的所寫的書。說得極端一點,甚至連成為流浪漢的路線也都是已經規劃好了的。”
“我說過這麼了不起的話啊?”黑澤不好意思地抓著頭。
“我想,我是因為極為認同你這些話才去畫廊工作的。當時,我對於去一般公司上班一事抱有疑問,‘我的人生這樣就可以了嗎?’因為你的一席話,讓我頓時輕鬆了起來。反正不論去哪裡都一樣嘛,這麼一想心情就變輕鬆了。”
“現在的我也要給你一條忠告。”
“什麼忠告?”
“不要囉哩囉唆,快拿喝的過來。”
佐佐岡聞言,大笑出聲,好像此時才想起該怎麼笑。佐佐岡接下來的動作很詭異,他左顧右盼,猶豫著該怎麼踏出第一步,他先向右邊跨出一步,但又立刻停下腳步,轉向左邊。
“等一下!”黑澤豎起食指,“你的樣子很奇怪,該不會是工作過度,有記憶障礙的問題吧?”
“記憶障礙?”佐佐岡不安地站在原地。
“所謂記憶是由顳葉內側的海馬體負責記錄在大腦裡的。記錄、儲存,然後讀取,你因為工作過度,所以無法順利讀取平常的記憶。”
“什麼意思?’’
“你連自己家的構造都忘了吧?”
佐佐岡絲毫不隱藏困窘的表情,像少年般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