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但目光不斷顫動,半晌,他才沉聲道:“我這就給宮裡送炭去。多謝馮二哥!”
馮賽大大鬆了一口氣,告別出來,騎上馬,又往朱家橋南斜街吳蒙的外宅急急趕去。
在馬上,他不由得深嘆一聲,這樁事實在險惡,自己在商界遊走多年,雖早已知道人慾似海、人心莫測,但這樣的局面從未經見過。
下午,正是吳蒙的一句話驚醒了他——“我知道你花了三千四百貫才幫那個‘茶奴’脫了妓籍、娶回家中”。
馮賽替柳碧拂脫妓籍其實用了兩千貫,另一千四百貫是聘資,給了清賞院的媽媽。這個數目除了家人,馮賽並沒向外人說過。別人問時,只含糊應付過去。吳蒙卻能知道得如此清楚,自然是向清賞院的人打探過。他為什麼要打探這個?自然是看中了柳碧拂,而且極其迷戀。
另一個疑點則來自於譚力。譚力三番兩次折騰幾個炭商,看來絕不是為了多賺一點錢,而是有更大野心——他恐怕想吃下整個京城炭生意。他既然有這個心,自然是先摸清了炭行底細,知道三大炭商表面和氣,內裡各懷私心、各藏敵意。他恐怕是下足工夫,找準三人各自的虛弱處,各個擊破。又借每個人都想除掉對手的心思,順勢而為,設出一個連環殺局,讓三大炭商一個害另一個,而譚力自己則袖手躲在背後,等著白撿汴京炭行偌大的生意。
先是行首祝德實。他暗中不喜吳蒙,譚力恐怕是私下裡向祝德實許諾,借宮中之力,一舉整垮吳蒙。正因為如此,三月上旬除去寒食兩天,還有八天,祝德實卻只向宮中運送了七天的炭。寒食雖不動火,但灶冷了兩天,清明一早,用炭量要比平日大許多。吳蒙的存炭自然也銷得比平日快。等宮中來催時,譚力又沒送貨,這時要想找炭,已經來不及了。
其次是臧齊。馮賽從力夫劉石頭那裡打問到,寒食那天半夜,譚力的炭船是往虹橋方向去了。那些炭船要躲開吳矇眼目,自然不會運進城。那個方向,除了進城,就只有偷偷沿著護龍河走,向南仍是吳蒙的地界,自然不會去。向北則是臧齊的地界。臧齊不但不喜吳蒙,更有心吞掉吳蒙,以便和祝德實平起平坐。譚力存在場院裡的炭,自然不會費神費力運回去。他恐怕又和臧齊密謀,將存炭賣給臧齊,藏在別庫中,坐等著吳蒙吃官司、自行敗亡。
至於吳蒙,他的貪心最大,不但想擊敗祝德實和臧齊,更要得到柳碧拂。要想擊敗祝德實,就得用狠招。所以他才脅持走柳二郎。此舉看起來純屬意氣用事,沒有絲毫作用。然而,他恐怕已經買通了祝德實家中僕人,藉故將柳二郎交給祝德實看押,再用毒藥或其他辦法殺害柳二郎,嫁禍給祝德實;至於臧齊,譚力自然會將臧齊私藏存炭的事洩露給吳蒙,宮中炭交不上,官府來追究,吳蒙正好用那庫炭為證,反咬一口,有罪的便是臧齊。
三個人各藏禍心,又各設詭計。
馮賽只是箇中人,不好一一當麵點破,但祝德實和臧齊都不愚,剛才聽了自己的暗示,兩人都已經明白各自危局。
只是,哪怕沒有點破,也已經犯了忌諱,觸及了兩人不良心機。但事情緊急,也難顧全。眼下最要緊的是吳蒙。
譚力為誘惑吳蒙,恐怕是加了一筆——將柳碧拂綁架來送給吳蒙。
但是,為何不單單綁架柳碧拂,還要將邱菡母女也一起綁架走?這不是自找麻煩?
馮賽最怕的便是這最後一招。祝德實和臧齊一旦都被整垮,便只剩吳蒙,不但安然無恙,反倒再無敵手。譚力自然不會這麼便宜了吳蒙。吳蒙想用柳二郎的死來陷害祝德實,譚力恐怕也是要用邱菡母女的死來陷害吳蒙,地點則應該是吳蒙的別宅,柳碧拂則只是個釣餌……
這局雖然已經看破,但譚力藏匿不見,邱菡、碧拂和兩個女兒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想到此,馮賽心裡有一陣寒懼,忙催馬快行。
正奔著,他忽然想起:邱菡母女和碧拂上午被劫走,下午還沒有送到吳蒙那院別宅,那一定是先藏在別處了,那會是哪裡?
譚力來京城,不是住在曹三郎客棧,就是宿於妓館,並沒有典賃房宅,他應該不會單為藏邱菡母女現去賃一個宅子。
不對!東郊那座莊院!
炭雖然全都運走了,但那莊院仍在,那莊園中有七八間房,地方又僻靜,正好藏人!怎麼早沒想到!
馮賽痛罵了自己一句,忙撥轉馬頭,重重揮鞭,瘋了一般,向東城外急急奔去。
邱菡透過窗紙破縫朝外張望,天色已經昏暗,場院裡空空蕩蕩,不見人影,也沒有聲響,只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