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臨頭的嚴世蕃,卻依然被矇在鼓裡,他毫不知情,還在自鳴得意地對著羅龍文吹牛:
“外面有很多人想殺我,為楊繼盛報仇,你知道不?”
羅龍文已經不起折騰了,他畢竟心裡沒底,看著眼前的這個二百五,氣不打一處來,又不好翻臉,只好保持沉默。
似乎是覺得玩笑開過頭了,嚴世蕃這才恢復常態,拍著羅小弟的肩膀,給他打了保票:
“你就放心喝酒吧,不出十天,我們就能回家了,說不定我父親還能復起(別有恩命未可知),到時再收拾徐階、林潤,報此一箭之仇!”
羅龍文這才高興起來,但說到具體問題,嚴世蕃卻又隻字不吐,看來他十分喜歡這種逗人玩的遊戲。
嚴世蕃同志,既然喜歡玩,那就接著玩吧,趁你還玩得動。
很快,滿懷希望的嚴世蕃等到了他企盼已久的結果——大批錦衣衛和立斬的好訊息。
正是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好吃好住好玩的嚴世蕃突聞噩耗,當即暈倒在地,經潑涼水搶救成功後,雖然神智恢復了清醒,卻留下了後遺症——不停打哆嗦。一直哆嗦到嚴老爹派人來看他,讓他寫遺書,他都寫不出一個字。
羅龍文自不必說,相信老大哥這麼久,最終還是被忽悠了,怎一個慘字了得,整日抱頭痛哭,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年死在抗倭戰場上,好歹還能追認個名份。
嘉靖四十四年(1565)三月辛酉,嚴世蕃和羅龍文被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行斬決。
這位才學出眾,聰慧過人,卻又無惡不作,殘忍狠毒的天才就此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惡貫至此,終於滿盈。
在嚴世蕃被處決的那一天,京城民眾們奔走相告,紛紛前往刑場觀刑,並隨身攜帶酒水、飲料、副食品等,歡聲笑語,邊吃邊看,勝似郊遊。
人緣壞到這個份上,倒也真是難得了。
也就在這一天,一位在京城就讀的太學生不顧一切地擠進人群之中,佔據了最佳的觀刑地點,他的手中還高舉著一塊布帛,上面只有七個醒目的大字——錦衣衛經歷沈鏈。
在親眼目睹嚴世蕃的頭顱被砍下之後,他痛哭失聲,對天大呼:
“沈公,你終於可以瞑目了!”
言罷,他一路嚎哭而去,十幾年前,當沈鏈因為彈劾嚴嵩被貶到保安時,曾不計報酬,免費教當地的貧困學生讀書寫字,直到他被嚴嵩父子害死為止,而這個人,正是當年那些窮苦孩子中的一員。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他已經等待了太久,而他終究看到了公道。
徐階終於實現了他的正義,用他自己的方式,不是禮儀廉恥,不是道德說教,而是陰謀詭計,權術厚黑。
嚴世蕃死得冤不冤?冤,實在是冤。
羅龍文勾結倭寇,不過是想混口飯吃,他又不是汪直,憑他那點出息,就算要找內通的漢奸,也找不到他的頭上。
嚴世蕃就更別說了,這位仁兄貪了那麼多年,家裡有的是錢,當年的日本從上到下,那是一窮二白(不窮誰出來當倭寇),嚴財主在家蓋別墅吃香喝辣不亦樂乎,幹漢奸?別逗了,當天皇老子都不幹。
至於佔據有王氣的土地,那就真沒個準了,當年沒有土地法,憑嚴世蕃的身份,隨意佔塊地是小意思,但你硬要說這塊地有王氣,那誰也沒轍。關於這個問題,當時徐階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曾派人實地勘察,確係王氣無疑。
可這事兒哪有個譜,又沒有權威認證機構,但徐大人當政,他說有那就算有吧。
唯一確有實據的,是糾集亡命之徒,收買江洋大盜,但嚴世蕃同志本就不讀書,是個徹頭徹尾的混混,平時打交道的也多是流氓地痞,發展個把黑社會組織,那是他的本分,況且他似乎也還沒幹出什麼驚天大案,圖謀犯上更不靠譜。
所以結論是:嚴世蕃是被冤殺的。
那又如何?
楊繼盛、沈鏈、還有那些被嚴黨所害的人,哪一個不冤枉?還是那句老話:對付流氓,要用流氓的方法。
關於這個問題,我將再次引用無厘頭的周星馳先生在他的《九品芝麻官》裡,說出的那句比無數所謂正直人士、道學先生更有水平的臺詞:
“貪官奸,清官要比貪官更奸!”
我想,這正是最為合適的註解。
事情的發展證實,徐階對嚴黨的判斷完全正確,嚴世蕃一死,嚴黨立刻作鳥獸散,紛紛改換門庭,希望能躲過一劫。但徐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