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大勝歸來的三千甲士沒能享受到昇平樓的賜宴,而是早早地返回營地待命。至於他們的上級慕容復、折可適、种師道三人,則已在福寧殿外罰跪了幾個時辰了。
直至月上中天,福寧殿內折騰了大半天的趙煦喝下安神湯昏昏睡去,向太后才終於得閒在偏殿召見他三人。
三人方一進入偏殿,即刻又跪倒在地,齊聲請罪:“微臣萬死!”
向太后疲憊地扶著額角,緩緩發問:“究竟是怎麼回事?”慕容復正要開口解釋,向太后已然又道。“折可適,你來說!”
折可適聞言,即刻自眼角瞥了慕容復一眼,這才將大慶殿上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最後言道:“微臣不曾阻攔官家,死罪!死罪!”他話音一落,便與慕容復等同時以頭觸地。
大慶殿上究竟發生了何事,向太后早已聽內侍轉達。那兩顆人頭也已經太醫查驗,並無不妥。此時聽折可適再行描述當時情況與內侍所言並無不同,證實慕容復確然無辜,向太后亦不禁微微送了口氣。只見她沉默了一會,輕聲言道:“官家這些時日原就精神不濟,今日驟見那血腥的人頭想是受了些驚嚇,這才看錯了。此事,爾等委實無辜,哀家先向諸位賠個不是。”
宋時皇家雖說厚待大臣,可如向太后這般禮重的也是少見,慕容復等三人見狀亦連連賠罪。
“忙了一日,大家也都累了。折可適、种師道,你們先退下罷!”向太后又道。
折可適與种師道二人聞言,不禁又望了慕容復一眼。注意到慕容復向他們使來的眼色,兩人這才鬆了口氣,急忙退了下去。
哪知折可適與种師道二人方一離開偏殿,向太后即刻柳眉倒豎滿面沉凝。只見她一拍座椅扶手,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慕容復厲聲質問:“慕容卿,你實話告訴哀家,官家今日忽然發狂,與你可有關係?”
慕容復聽向太后有此一問卻也並不意外,他即刻舉起右手,斬釘截鐵地道:“臣慕容復今日立誓,絕不敢以一言一行欺凌、危害官家,如若違誓,便要臣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事實上,一個已被砍下數月的人頭,又怎會忽然睜開雙眼?趙煦今日受驚,正是因為慕容復接過那兩隻裝著人頭的木盒時暗以內力震動那兩顆人頭的眼部神經,故意嚇唬趙煦。趙煦如今已然親政,他咬死了不肯封賞大臣,慕容復的確拿他無可奈何。然而,趙煦可以不在乎百年之後落個昏君之名,慕容復卻不能不在乎他的所為影響士氣動搖江山。三日前,翟曼來通風報訊,說是趙煦藉口生病拖延封賞,這卻恰恰啟發了慕容復。
既然趙煦要裝病,那就弄假成真,讓他接著病下去!一個時不時要犯癔症的官家,一個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瘋狂的事來的官家,由得力能幹的臣子為他分擔政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大慶殿上,趙煦自行提出要看那兩顆人頭,是正中慕容復下懷。便是他不曾提及,慕容復也會想方設法讓他看到。當然,如今是趙煦自己提出來的,無疑洗清了慕容復的嫌疑,這樣的結局是再美好不過了。
慕容復立此毒誓,向太后心中再無疑慮,登即長長地出了口氣。“起來罷!”
“謝太后!”慕容復這才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太后,官家眼下情況如何?”
說起這個,向太后不由幽幽一嘆。方才趙煦歇斯底里地鬧了幾個時辰,一會說有人要謀害他,一會又叫著要廢后要殺大臣。直至精疲力竭,向太后方指使內侍將安神湯給他灌了下去。那兩顆人頭,向太后也見過了,雖說瞧著有些可怖,可也絕不至讓人發瘋的地步。思來想去,也唯有官家心性懦弱這一個解釋。倘若只是心性懦弱也就罷了,可為他立下大功的臣子他要懷疑其忠心,與他相敬如賓的妻子他也存了廢后的心思,這就不得不教人心寒了。只見向太后沉默了一會,忽而搖頭嘆道:“太皇太后薨逝,實乃家國不幸。”
說起太皇太后,慕容復即刻無言以對,沉默許久方低聲嘆道:“未能陪太皇太后最後一程,是微臣之過。”
相比官家的薄情,顯然仍是慕容復的柔軟更得向太后之心,只見她忽而抬眸望了慕容復一陣,安撫道:“這些時日官家身子不適,這才將封賞之事耽擱了。待他精神大好,自會給西軍一個交代,慕容卿勿憂。”趙煦扣著封賞的奏本不批覆不回應,時間久了自然連身在後宮的向太后也知道了。只是如今趙煦已然親政,向太后縱然心中也不贊同趙煦所為,可礙著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也無法多說些什麼。
慕容復也知向太后這句安慰著實無用,可這個時候有人安慰總比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