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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天花板一夜未眠。

這是他們重相逢的第一天,季華鳶腫了手,北堂朝失了眠。

東門的清晨,是一天中最無殺氣的時候,新手們在集中場上練晨跑和騎射,高手們可以暫時離開東門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給自己尋覓些喜歡的早點。而暗影雲天作為東門最神秘的的機構,也有特殊的安排——影衛們劍術課後、吃早點前,還有半個時辰的知禮課。這課是北堂朝親自定下來的,找了一位從宮中退離的老資歷禮樂師,每天早上帶影衛們聽聽琴,賞賞畫。

其實沒有影衛喜歡這門課,畢竟這是殺手營,不是陪太子讀書的懷誦殿。很多人都是練了一早劍,剛好來這裡小憩。但是北堂朝卻無視眾人反應,執意要將這課辦下去。影衛是將來跟在他身邊的人,總要用些琴意墨香壓一壓他們渾身的殺氣。

然而此時此刻,北堂朝在一旁觀課,見一眾人等昏昏欲睡,臺上的老頭卻是目光清矍,倏忽間竟想起從前的日子來。季華鳶鋪開十八支筆,研上一二餅墨,負手站在庭院裡,從清晨直畫到黃昏。而那時的他,就在季華鳶身後站著,看他筆起筆落,遊停頓挫,在白無瑕的紙上點染萬里河山。

那時,他總是看著看著就不知自己是看那人作畫,還是看那人了。他只知道,他願意一直過這般的日子,看他潑墨,聽他琴音,陪他落子。兩個人,一壺酒,在落花海棠樹下大談兵法。

影衛們都是自小訓練的殺手,冷漠殘忍,只知兵器武功,沒人擅長這些個琴棋書畫,舞文弄墨。放眼東門,大概也就是季華鳶會喜歡這門課。然而,暗影雲天新人的第一堂知禮課,季華鳶缺席。

緣是季華鳶早早就收拾了東西,到飲笙的竹笙閣報道。他前一晚做足了動情的樣子,終是如願獲准早早來拜訪這位奇絕的老師。

飲笙在暗影雲天是個很不同的人,他不是殺手,也不是統領,即便掛了武師的名,卻也很少露面。新手們的醫術課,都是人手一本飲笙整理的主涉刀傷劍創的醫書,休息時自己翻去。飲笙行事低調,來去無蹤,住處也與其他三位武師不同。他自己有一個煮藥烹茶的小院,地上臺上都擺滿了瓶瓶罐罐,或藥或毒,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敢亂動。而飲笙本人,平日裡就待在自己的房裡,擺弄些草藥毒蟲,素不愛出門。

此刻,季華鳶站在藥爐前,看著正在觀察火候的飲笙,輕聲說:“老師,王爺讓我來跟您學醫。”

飲笙扇著藥爐,頭也不抬一下,神色冷淡:“是來學醫,還是來學毒?”

“都學。”季華鳶恭恭敬敬地回道。

飲笙抬頭瞧了他一眼,揭開爐蓋,白氣挾著藥香撲卷而來,在兩人之間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一時間竟模糊了飲笙淡漠的面孔。飲笙淡淡道:“手,放上來。”

季華鳶不敢遲疑,連忙平平伸出兩隻手,放在藥爐上方撲騰的藥氣上熱著,一字不敢多問。

飲笙也不再看他,只是閉目養神,過了片刻,才道:“這藥要燻上一會,不妨讓我猜猜,你來我這兒究竟是做什麼。”

“學生是奉了王爺的命……”

“不,別拿王爺來搪塞我”,飲笙打斷他,慢悠悠地說道:“王爺叫你來學醫,我看你卻是奔著我這一屋子的毒來的。”

季華鳶正色道:“學生參加影衛考核,自是為了替王爺殺人。這毒,也是殺人的一種手段。”

“是嗎?”飲笙忽然睜開眼,翻身坐起,目光直視季華鳶:“若是替王爺殺人,你可用你袖中藏的鶴頂紅,見血封喉,豈不更妙?”

季華鳶有一瞬間的慌亂,他抿了抿唇,問道:“老師聽見了我和墨統領說話?”

飲笙笑了:“原來翟墨也知道你藏著藥。奇哉怪哉,堂堂東門行動統領,竟也容得你這般胡鬧。”

季華鳶心下戰慄:“那,老師是怎麼得知學生身上帶的毒?”

飲笙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又輕輕吐出,睜眼道:“我是聞到的。鶴頂紅毒性烈,但氣味不淡,確實不適合隨身攜帶。”

“可是學生用了上乘的青木,塞得很緊。”

飲笙不說話,劈手向季華鳶肘彎背面探去,季華鳶手還在藥爐上燻著,躲閃不及,果然叫他捏住了藏在袖中的藥瓶。

“老師!”季華鳶驚道。

“你雖用了上乘的青木塞,可是這藥瓶的瓷不夠好。”

“倘若學生用了好瓷,能瞞過老師嗎?”

飲笙臉上笑意更深:“自然是瞞不過的。不過,若是藏得隱蔽一些,興許可以混帶進西亭王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