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灌木繁密著擋下來,除非趴在地皮上找,否則絕難發現痕跡。
兵戈之聲已經非常近了。季華鳶終於看著北堂朝的眼睛,拿出一粒密封的藥丸放在北堂朝唇邊,說道:“這顆是幫助你恢復經脈的,它自己會慢慢地揮發被你吸入,並且沒有明顯的氣味。記住,如果我沒能成功騙過晏存繼,你就將藥丸含進嘴裡用力含化了,就能很快恢復。但是你至少要靠藥丸揮發一陣子嘴唇才能動,所以別多餘費心思。”季華鳶說完之後,長嘆一口氣,緩緩道:“北堂朝,這場仗我策劃了很久,這個方案我仔細推敲過,晏存繼為人陰鷙又自大,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夠騙過他。我知道自己從插手這整件事開始,你就認為我任性又自私,但是現在,至少我拼盡全力保護了你。所以……”季華鳶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些無奈的釋然:“也算我沒有拖累你吧……”
北堂朝幾乎已經知道季華鳶要做什麼了,他絕望地瞪大眼睛看著季華鳶,然而無論他多麼用力卻根本無濟於事。
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無力。
季華鳶深吸一口氣,而後從懷中終於掏出那藏了已久的面具,這是他貼合自己五官精心打造的,即便被人發現了,戴在別人的臉上也只會錯位。季華鳶將面具服服帖帖地安帖在自己臉上,北堂朝絕望地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人一寸一寸地變成自己的樣子。季華鳶又吸一口氣,聽著已經到崖下的兵戈聲,而後緩緩伏在北堂朝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自己跳回到上面,架起那具斷臂的屍體,將落虹放在那人的腰側,而後緩緩移到了崖邊。
晏存繼帶著他鐵狼軍全部的精銳,千里追襲,終於等到了這一刻。他緩緩踏上崖尖,終於看見了那個他一心斬殺的男人。
“北堂朝”神色慘白,目光渙散,懷裡正摟著一個斷臂的人,那人臉上血痕斑駁,讓人望之慾嘔。晏存繼的目光咬緊“北堂朝”,心中突然咯噔一聲,他緩緩向下移視線,果然看見那個儼然已經斷氣的人腰上的落虹。
那人穿著鐵狼軍的夜行衣,身配落虹寶劍,身形纖細,靜靜地倒在北堂朝的懷裡,不是季華鳶,是誰?
晏存繼突然紅了眼,他啞著嗓子道:“不可能,我沒有對季華鳶下斬殺令。”
“北堂朝”抬起了無生氣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說話了,聲音乾澀得要命:“噢,那大概,你也忘了和你手下的人說,不能殺季華鳶。”
晏存繼一時啞口,他的目光越過北堂朝和季華鳶向後看,崖下是蜿蜒萬里的母渡江,江水清脆地拍擊江岸,透著已經亮起的天光。江岸邊,停泊著他的船,那是接他回西亭的船。
晏十七拖著劍上前:“殿下,屬下替您了結了他。”
晏存繼豁然豎起手,他收回視線看著對面已經被磨碎了全部意志的男人,冷聲道:“我自己來。”
坐在地上的北堂朝突然輕笑一聲,他緩緩收緊懷中摟著的屍體,而後慢慢站起來,東門的夜行衣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北堂朝”突然笑了,他緩緩張開雙臂背對著所有人轉過身去,身下是萬丈深淵,深淵下是母渡江,是南懷的母親江,這江水永不幹涸,無論世上之事如何變遷,朝夕交替,母渡江的水聲永不停息。
“晏存繼。”北堂朝突然開口了,他背對著晏存繼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有些人,你永遠都比不上,你永遠都無法企及。我是,季華鳶也是。”他說著微微回過頭來,看著晏存繼身後的鐵狼軍輕笑一聲,北堂朝拔高聲音,音洪如鍾,大聲道:“晏存繼,你記住,南懷的千萬鐵騎,不會放過你,更不會放過你西亭所有的生靈!”北堂朝音落,突然抱緊懷中的人縱身一躍,如一隻飄忽的大風箏一般從崖上一躍而下!
所有人都似乎停止了呼吸。晏存繼彷彿被震在了當地,他彷彿不能理解,又彷彿不敢靠近。
被藏在崖下的真正的北堂朝從他那一絲狹縫中看著這一切,他驚慌的目光,耳邊突然什麼都沒有,他看見那個變身成他的愛人從崖上一躍而下。從他的角度,能更完整地看見季華鳶縱身的完整過程,他那麼從容,那樣義無反顧,如雛鷹般帶著試探,卻又如梟般從容。
北堂朝仍舊不能動,他感到自己的四肢似乎慢慢恢復了一絲知覺,然而這一次,他是真的沒有一點力氣了。他動了動唇,卻只空張著嘴,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他在這裡,晏存繼看不見,鐵狼軍看不見,然而晨風卻能看得見他。清冷的山風吹透了他的身體,他在那一絲通透中忽然想起,他身後,就是他母后的靈堂。而他面前,是他摯愛的人剛剛跳下的懸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