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冷肅,折起了手中的檔案。
自從軒轅容離開金陵,張屯溪就有意無意避開與肖廷聲過多接觸,即便是談論公務,二人也絕少私下相處。此次張屯溪孤身到訪,還如此正式,肖廷聲頗覺詫異。
“肖將軍,我此來是為了辭行。”張屯溪微微笑道:“金陵大事已定,肖將軍治下一切井井有條,老道愧無用武之地,特來向將軍請辭。”
肖廷聲忽地凝住目光,看向這個一本正經,語帶譏諷的老道士,突覺前幾日橫眉冷對之人,幾乎從未出現過。一轉念,目光落在手中折起的檔案上,他嘆了口氣:
“屯溪,認識你這麼多年,突然拿出這種腔調,真是難得。”
張屯溪湛然而笑。
肖廷聲卻從笑容中讀出另一層意思:就算你不答應,也攔不住人。
“離開金陵,你要去哪?”肖廷聲問。
“申城。”張屯溪答。
“為何?”
“將軍又為何放軒轅容去申城?屍毒從海上來,人心向申城去,雲山在那,天梯在那,森羅大陣在那,謝懷衣也在那。申城若破,則殘局難復,申城若解,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這就是——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得不去?只怕你避之不及。”
肖廷聲略一抬手,將檔案舉在半空,又輕輕落下,道:“自己看吧。”
張屯溪微訝,時至今日,這樣的東西,本不該給他看,尤其這人還是肖廷聲。
白紙展開,摺痕嶄新。
張屯溪穩定的手指卻輕輕一顫,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早已預料。他清澈的目光越過紙緣,看向肖廷聲,良久,澀聲道:“果真……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肖廷聲避過他的目光,撿起空杯,給張屯溪倒了杯茶,輕聲:“我從平京趕來金陵,就是為了地宮血潮之患。如今,那些武器還留在這裡,如果要準備後事,這是現成的。”
隔著嫋嫋熱氣,張屯溪已看不清對面眼中流露出的情緒,他將檔案折起,推回桌面。
“我早該料到,你如此輕易就放走了軒轅容。”
肖廷聲冷笑。
“你真是高看我了,我並不知道軒轅容這麼棘手。”
——如果知道了呢?
——你依然會放走軒轅容……
心中轉念,就像一道冷光照徹心底,張屯溪突然收住心神:“那麼,還請將軍允許我辭行。”
肖廷聲一怔,本以為張屯溪看後,會乖乖待在營地,助他守好江北,卻不料居然堅定了他的去意。一時百味陳雜。
“為什麼?”
“不得不去,這就是理由。”張屯溪神色肅然,隱約有決絕之意。
“你我相識也有半百,雖然脾氣不投,我也不願意看你一個人,去做無力迴天的事。”肖廷聲忍不住勸了一句。
張屯溪垂下雙眼,輕輕道:“是。你我多年相識,我很清楚你是什麼脾氣,也知道這種事情,你做來最教人放心。但請你不要侮辱我——肖廷聲。”
肖廷聲頓時語塞,看著嫋嫋熱氣之外,一身雨意的老道拂袖而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大門被劍意掃開,又被風雨捲回。
那一片孤拔的衣衫,頃刻便淹沒在茫茫天地之中。
連綿春雨,颯颯撲面,無窮水意,滾滾而來。
肖廷聲只覺一片寒涼,不勝重衣。
“老魏啊老魏,我今日才算明白,你當時為何一意求死。勸都勸不回頭……”
他端起張屯溪未動的茶杯,遙遙敬向虛空。
庭院中落花殘葉,逐流水而去,正是春芳歇。
申城,森羅大陣邊。
白羽孤身一人,坐在最高的林稍。
腳下重林密染,煙雲繚繞,一場春雨,又將醞釀而生。而千重翠木之外,渾黃的江水,平靜地流向大海;低垂的鉛雲,壓在無邊曠野上,被西天邊將落的斜陽,染上一筆瑰豔的金邊。
如此奇景,她卻無心欣賞。
高絕的林稍,在長風中傾斜。白羽巋然不動,想起救出陌寒後,木仰之不欲二人再見面的神情,心中不安。
那時,謝懷衣帶著薛自雪先行離開。木仰之許諾以森羅大陣之力,庇護陌寒渡過苦海。白羽懸心,想協助護法,卻被木仰之攔住。森羅大陣在眼前彌合。當視線被割斷,白羽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離開陌寒,心中一空,竟不知該去往何處。安頓好姚啟軒,轉眼就被謝懷衣支來陣外,等候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