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秋水月色還要冰冷,唯有一雙眸子深深地望向自己的母親,看得太后心中一涼。
“義烏人汪道昆……”皇帝緩緩道,“朕好像記得這個人。”
“皇帝——”徐太后終究是不忍,又不能斥責,又不好勸慰,胸中千言萬語湧動,也只得道,“皇帝累了……”
徐皇后亦開言:“陛下吃了螃蟹一直不太舒服,不如先回宮休息,臣妾在這裡陪著母后賞月,也是一樣的。”
徐太后擺了擺手,正要說散了席吧,忽見一個面生的內官在人群裡探頭探腦。她心中疑竇大起,立刻將人喝了過來。
原來卻是司禮監的一個傳話的內官,慌慌張張磕了頭就道:“謝駙馬府報喪了。”
徐太后道:“幾時的事?”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
“那也罷了。”徐太后點了點頭。皇帝卻似乎沒聽清楚,猶自喃喃道:“是誰走了?”
徐太后心中隱憂,見皇帝兩眼空茫似魂兒掉了。
只聽屏風後面嘩啦啦一陣杯盞落地之聲,宮人們連連喚著“謝娘娘暈過去了……”
皇帝終於明白過來了,胸中一陣刺痛如千刀割戮,哇的一聲就嘔了出來,整個身子都軟倒在龍座下。徐皇后急忙抱住了他,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膝上,一邊拍著背一邊疾喚人取溫水來。
陣陣刺鼻氣味撲面而來,皇后看著自己織錦錦繡的鳳裙裡兜滿了皇帝嘔出的穢物,心中掠過一絲厭棄。再細看時,那些黃白湯水裡竟然漂著一股猩紅,她心中一驚,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還不快傳太醫!”徐太后厲聲道。
皇帝悠悠醒轉,仰頭見一位珠圍翠繞的美人抱著他,似曾相識又真偽莫辨,不覺張了張嘴。皇后湊近了些,聽了三個字,模模糊糊的像是“對不起”。她不覺呆住,疑心自己聽錯了。
因為皇帝突然病倒,這場中秋晚宴只能草草收場。徐太后命人立刻將太素殿收拾出來,把皇帝挪了進去。皇后則領著眾妃嬪候在殿中不敢走,連謝迤邐母子亦另闢一室叫人看了起來——生怕亂中有個差池。
一眾皇子親王、公主駙馬當然也不敢走,都跪在殿外丹墀上。秋涼露重,玉階生寒,更兼皇帝病危情勢不明,各人心中皆是惶惶不安,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而那個“氣病了皇帝”的倒黴戲班,自然是被帶下去大刑伺候著了。
楊楝跪在人群后面,將夜宴,南戲,洛神,扇子,詩賦,楊樗,汪道昆……他將晚間諸般異象一一琢磨過來,忽然想起扮洛神的那個小旦,分明是上回和馮覺非碰面時留在門外彈琴唱曲的那個歌伎!
難怪那麼眼熟!他又驚又怕,他們把這個局做得如此巧妙,連他都被瞞過了。依方才的情形,皇帝即刻就要對楊樗動怒,可是……熙寧大長公主死得真不是時候。
他心中暗歎,不由得回過頭朝蓬萊山望去,歌盡筵空,水色沉沉,蓬萊山上的燈火次第熄滅。這時她定然已知道了訊息,他想。如果他不與她為難,或者她還來得及與外祖母見上最後一面……然而,公主既死,她便再沒有理由鬧著要回去,這樣也好……可是,她定然恨極了他,她定然一邊哭一邊罵他……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霎時淹沒過了他,他試圖擺脫這些根本不要緊的事,認真面對眼前的詭局,然而每隔一陣子便不知不覺陷入對她的種種想象,似乎隔著一池茫茫煙水,能清晰地聽到她的哭泣聲。
直跪了一個多時辰,殿中才傳出旨意,道龍體稍安,並無大礙,請諸位回家安歇。眾人如蒙大赦,迅速離場。楊楝暗暗舒口氣只想趕快走人,卻又聽見李彥拖長聲音道:“請福王殿下與徵王殿下少待片刻。”
楊楝的心頓時抽緊了,撩起衣襬重又跪下。一時人都走空了,楊樗亦被領入殿中,偌大的丹墀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跪著,情勢透著十二分的詭異。
難道皇帝懷疑上他了?還是……今晚的戲文果然挑起了他的妒意?
他跪於冰涼的磚地上,心如火焚,思似轉軸,唯恐什麼時候一道聖旨出來,他就被扔進了宗人府大牢。他暗暗打量著進出的內官,並沒有熟識可靠之人,今晚是李彥當值,周錄一直沒有出現。一時鄭半山揹著藥箱出來,趁空朝他這邊走了幾步,卻是還未開口,就被李彥催著離開了。
楊楝忍不住問道:“請教李公公,陛下傳我,所為何事?”
李彥笑道:“陛下並沒有傳喚殿下,只是教殿下等著。這殿中多有妃嬪宮眷,咱家也不方便請您進去,只好委屈您了。”
楊楝別過頭,只當沒聽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