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2部分

這麼一鬧,席間氣氛愈加僵冷。梁毓太妃忽起身走過來,朗朗笑道:“哎喲喲,太后好福分養得這樣乖巧孫兒,不哭時乖得像個貓崽,還當他是少年老成,教人省心。誰知一哭震天響,這陣勢竟是天上月亮都要被他吼下來。這才是天生龍種,了不得的呢。”一邊接過了楊楨抱在懷裡哄著,又招呼仙居公主:“你也過來看看,沾點兒福氣。”

仙居公主立刻湊上對著孩子一通誇讚,又教陳駙馬也過來張了一眼。眾人被他們一帶,跟著紛紛說笑,總算扳回了尷尬的局面。淑妃擔心楊楨再次受驚,又將孩子抱了回來自己護著,眾人亦知分寸,只在她手上略看一眼,將那讚美麟兒的老調再搬弄一番,也就罷了。

一時人人都圍著淑妃,徐皇后總算舒了一口氣,轉頭想問問皇帝可還胸悶,卻見他眯縫了眼望著淑妃母子,身體前傾,滿面饜足,竟連自己喚他也沒聽見。徐皇后怔了怔,忽又想起方才自己被太后責難的情形,想起同為皇子楊檀又是何的處境,千愁萬緒就從心底湧了上來。

她看見憧憧人影之間,那年輕女子霞帔紅衫,春風滿面,抱著萬千寵愛的庶子,被眾人恭維不停,連她唯一孩子的生父亦不肯把眼光挪開半分。而她高坐在這鳳座之中,孤立無援,臉上掛著凝固的微笑,心中翻江倒海。

“阿楝。”

皇后的聲音不大,但謝迤邐聽來竟格外清晰。

“阿楝,過來看看你這個小兄弟。”皇后笑道,“你只怕還沒見過小嬰兒吧?將來林夫人生了……”

謝迤邐頭頂轟然一響,只覺狂風貫耳,大雪撲面,根本聽不清皇后還說了些什麼。

周遭的人群靜了下來,潮水般慢慢退開。她如立於滄海中一隅礁石之上,拼盡全力唯恐墜落。她盼著皇帝能及時開口攔住楊楝。她亦知這時誰也不會幫她。她只能抱著孩子,眼睜睜等著他走過來。

皇后是知道什麼了嗎?不,不可能,若被人知道了一點風聲,她早已灰飛煙滅。還未及想明白是怎麼回事,織金紅羅的袍角便已移到眼前。雖不敢抬頭,亦知是他走過來了。她決然地沉下氣息,在唇角勾出清淡疏遠的笑容,將襁褓遞給了身邊的宮人。

時間極慢,如同魘在了夢中。

他竟長得這麼高了嗎?從前他們並肩齊眉,不用抬頭就能看見那對明若晨星的眼睛。可這時她只能掃到他足下的皂靴、腰間的玉帶、胸前的蟠龍、頜下的護領,他的臉是什麼樣子,她竟已記不清了。她從不知道自己有這般盼望看清他,可是……她絕不可以再抬頭了。

一時間孩子又遞了回來。她猛然一驚,他已經不見了。

原來眾人不曾走開,原來他們一直在說話,一直圍在她身旁嘰嘰喳喳,仙居公主的笑話沒有講完,梁毓太妃提醒她小孩子打了個呵欠,怕是累了想睡。她像大夢初醒,連忙把孩子緊緊貼在胸前,一時虛脫得想回到屏風後面,又怕被人看出形跡,只得笑著,不停地笑……又恍然想起,夢中她連他的臉都沒看到。這麼久了,還是沒有看到……

皇帝沒有挪開眼睛,他看見謝迤邐一直都低眉垂首,笑容恬靜,舉止若行雲流水,彷彿她從不認識楊楝。他抿了口殘酒,看看空中圓月,水中花影,心中一縷一縷婉轉不覺,盡是無可奈何淒涼意。

楊楝如踩著雲團一般回到座中,只覺目中茫茫,方才謝迤邐一直垂首,滿頭珠翠琳琅,生生晃花了他的眼。

時不時有人過來招呼他,他亦笑著回禮寒暄,手中握著一杯熱茶,卻是一口也沒有喝下去。遠處宮眷如花,語笑嫣然,簇擁著帝后、淑妃還有新生的皇子,都是天家一脈何等熱鬧。可這熱鬧全是旁人的,與他毫不相干……

倘若沒有萬安三十四年的那場鉅變,如今端坐殿上的就該是他自己的親生父母,他會穿著太子的冠服坐在他們近處,他身邊也該有個太子妃,大約連孩子都已經出世了。他的眼睛慢慢移回了謝迤邐身上,王妃的禮服也是霞帔紅衫,翠羽翟冠,與皇妃頗為相似。他忽然迸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此時戲已開鑼。臺子搭在了水邊的五龍亭,正中一亭被彩燈照得通明,如寶光璨然的一隻水晶缸,其中生旦淨末行動如走馬燈籠,鮮衣彩袖姿態紛呈。舞伎退去,小旦忽然停下流水步,半掩著桃花粉面咿咿呀呀唱起來:“美女嬌且閒,高門結重關,容華豔朝日,誰不希令顏。佳人慕高義,求賢良獨難……”聲如春鶯婉轉,細細聽來卻是《洛神賦》的典故。

“妾身甄后是也,待字十年,傾心七步。無奈中郎將弄其權柄,遂令陳思王失此盟言,嘉偶不諧